029、一念地獄

進門之後，所見的，是佛堂。

很奇怪，不是嗎？

他們在門上見到了地獄的景色，而這裡的大多數人，已經做好了在這門口，見到地獄景象的準備，可一打開門，卻看到這樣一番算是平和的景色。

而在這個佛堂之後，人們首先去看的，就是供桌。

供桌之中，自然是會擺放著貢品的。

而那紅木做的供桌之中，擺放著一個香蕉，一個蘋果，一個橘子。

「水果！」

幾個人幾乎是衝到供桌之前的，尤其是鄭西，他跑的比誰都快，可當到了供桌之前的時候，他卻愣住了。

當眾人看到那些貢品的時候，也愣住了。

那香蕉的皮是黃色的，黃的沒有一點瑕疵，形狀完美而修長，而蘋果是圓潤可愛，是一種帶著朝氣的紅色，又帶著一點青，橘子的皮是凹凸不平的，但是表面卻閃著油光，一看就知道是很甜的橘子。

但，哪裡會有這樣好看，這樣完美的水果呢？

這些水果，一看就是人造的，是虛假的，是不能吃的。

「蠟做的？」林涵一下子就把這些水果殫落在了地上——他們以為他們終於找到了食物，卻沒想到……

鄭西有些不甘心地去撿起那些水果，可結果，終究還是失望……

「蜘蛛絲……」就在這個時候，凌遠遠突然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遠遠，你在說什麼？」徐言回頭，問凌遠遠。

「我問到了空氣之中，很幽靜的香氣——是檀香嗎？我們現在，是在佛堂里嗎？」因為沒有看到青銅門上的景象，所以凌遠遠並沒有表示太多的在意，而是問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也許是吧……」

「也許？」凌遠遠有些疑惑。

「剛剛我們經過的那一扇大門上，雕刻著十八層地獄的景色。」徐言回答。

凌遠遠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有些尷尬，又有些瞭然的表情。

「蜘蛛絲。」她又說出了這樣一句讓人有些摸不清頭腦的話。

「你到底想說什麼？」林涵有些顯得不耐煩，於是，他開口這樣詢問凌遠遠。語氣，自然是有些重了。

「有一個人窮兇惡極，做盡壞事，因此死後就墮入無間地獄接受刀剮火煉的痛苦。正在受苦的時候，突然從空中飄下一條銀光閃閃細如鋼針的蜘蛛絲，他彷彿身陷大海突遇浮木一般，趕忙攀著蜘蛛絲奮力地往上爬，可他爬行的同時，也有無數和他一樣受苦受難的人，隨著蜘蛛絲往上爬，他覺得這蜘蛛絲不能承受太多的重量，於是伸腳把尾隨而來的同伴，一個一個踢了下去。而當他用力踩踢同伴的時候，突然蜘蛛絲從空中斷裂，這個人和所有的地獄眾生，一起掉入黑暗無底的地獄之中，再度接受地獄無盡的熬烤之苦。」凌遠遠的話，是如此的平和。

在這一室檀香氣息之中，顯得也並不那麼突兀。

但是，如果現在的場景，只是一間普通的寺院的話，那麼，她說這句話，是沒有一點錯的，可現在他們所處的境地，和這十八層地獄，又有什麼不同呢？

「你想說的，是什麼？」這時候，李易鴻開口了。

他的語調，依舊是如此的優雅而大氣，只是在這個時候問出了這樣的話，已經是顯得他有些不耐煩了。

就像一個餓了許久的胖子，你卻和他說不吃東西的好處一樣。

——這簡直就是嘲諷。

「不，我想說的話，還沒有說完。」凌遠遠說。

林涵看著她。

「因為出現了這樣的故事，而導致地獄的眾生知道了這樣的消息——他們知道，所謂蜘蛛絲的出現，就是救贖所在，而救贖，並非是一個人的救贖，而是一群人的救贖，沒有所謂自私的救贖。當蜘蛛絲再一次出現的時候，沒有人再去踩踏對方，他們都顯得非常平靜。」凌遠遠繼續說。

「如果這個故事只是所有人都獲救的大團圓結局的話，那你還是不要說了——所謂的佛語故事，大多數都是這樣的調調。實在是，太沒有意思了。」林涵開口。

可凌遠遠，卻沒有在意林涵的話，她繼續說著：「那一群罪人，在終於看到出口的時候，卻被人剪斷了蜘蛛絲！」

「剪斷了蜘蛛絲？」徐言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神情，這群人裡面，在仔細聽凌遠遠說話的人，可能不超過2個，而徐言就是其中之一。

「可蜘蛛絲，不就是因為救贖嗎？」鄭西問。

「是啊，蜘蛛絲是因為救贖，可當所有人都認為這件事情是救贖的時候，那這件事情，就不再是救贖了，他們掩飾了自己最罪惡的部分，將自己打扮的如此善良而溫順。可正是因為這樣，他們才得不到救贖——而蜘蛛絲，也成了折磨。」

地獄里的蜘蛛絲。

地獄里的犯人往上爬著，哪怕他們真的往上爬了，所遭遇的結果，也不過只是遭遇蜘蛛絲的斷裂而已。

希望之後，遭遇的，是更沉重的絕望。

雖然地獄里的犯人知道這一點，但當下一次蜘蛛絲出現的時候，他們還是會如此執著地去抓住那一根蜘蛛絲。

——哪怕他們知道這個結果最後不過是再一次地墮入地獄。

凌遠遠想說的，就是這個。

這蜘蛛絲，不再是救贖，而是一種玩弄，是一種對這些犯過罪的罪人的懲罰。

可此時，凌遠遠卻脫口而出蜘蛛絲這個辭彙。

「你想說，我們都是有罪的人嗎？」李易鴻看了凌遠遠一眼，這麼問著，語氣里，已經是有一些淡淡的釋然了。

凌遠遠點點頭。

可鄭西卻捂住了頭，有些絕望地說著。

「那你也是罪人嗎？」李易鴻又問。

凌遠遠還是點點頭。

就在這時候，林涵開口了。

「往前走吧。」他的語氣，豁達地有些可怕。「我們所能做的，就只有往前走了——你說的沒錯，我們都是犯人，可有誰生而無罪呢？人活在這世上，原本就是踏著自己的罪孽往前走的。」

他這句話，說的一點也沒錯。

他們在這個房間里找了一會兒時間，就在佛像後面，找到了另一扇門，一扇小門。

可當這一扇小門被打開之後，他們卻愣住了。

他們以為自己是否是進入了另一個反覆的時空之中，因為這個房間里，每一塊地磚，每一個縫隙，每一個裝飾，甚至是佛像，甚至是供桌上面擺放著的水果，都與另一個房間里有的，是一模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