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烈焰馬的傳說(1)
關於烈焰馬的傳說,是我外婆告訴我的。外婆說那種紅色鬃毛的馬,即使在延安也是很少見的,烈焰馬的速度極快,跑起來就如烈火旋風,這種神奇的馬可以追得上任何想要追趕上的事物。
烈焰馬是一位姓葛的團長送給藍玫的,那時藍玫在魯迅藝術文學院學習戲劇。剛到「魯藝」不久,藍玫他們學員隊就接到上級指示,排演一台能體現延安青年精神面貌的「火把操」。3月的延安,天氣依舊寒冷,學員們穿著灰布棉衣,打著綁腿,他們在窯洞前集合,然後排著整齊的隊伍唱著歌出。
在「火把操」的排練現場,藍玫看見有個身材瘦削的男子站在主席台上,正與魯藝的一位戴眼鏡的教員說著什麼。(男子手裡拿著的顯然是一張歌篇。)下午的陽光照在他臉的側面,使他的臉看上去與在上海時有很大不同,他確實變了,主要是氣質上的變化,他不再是上海的那個音樂家廖鋼,而是一個延安人了。
「火把操」的音樂是廖鋼作的曲。這是藍玫在後來演出的時候才知道的,當時她並不知道廖鋼為什麼站在那裡,他既不是「火把操」的總指揮,也不是演員,他很安靜地站在隊伍旁邊,看大家排練。
藍玫不知他在百多人的隊伍里,是否認出了她。他們每人手裡拿著兩截小木棍充當火把,一會兒把它高舉過頭頂,一會兒又把它放下,他們很認真地做著教員要求的每一個動作,清脆的哨音一響,他們就要變幻成下一個動作了。
藍玫————我外婆的妹妹,穿著樸素衣服站在隊伍里,就像許多年以後,我從大城市來到z城,z城靠近黃河,在我眼裡多少有點土氣。到了z城之後,我帶去的式樣別緻的裙子全都不能穿了,隊長用異樣的眼光看我,用很不客氣的口氣命令我換上部隊的衣服。
「你現在是個軍人了,」他說,「不能再把自己打扮得像個老百姓。」
那是我當兵后聽到的第一句批評的話,在「戰友戰友親如兄弟」的歌聲里,我的心徹底涼到了底。我到軍校去報到的時間是在夏天,當時部隊里的襯衣是用粗布製成的,粗糙的布匹磨擦著我的肌膚,我的大小姐脾氣當時就犯了,我拒絕穿粗布襯衣,我到z城最豪華的一家百貨公司去買了一件小圓領的白襯衫,襯在軍裝裡面穿。順便還買了雙有點跟的鞋子,我才不要穿他們的黃膠鞋,那雙鞋剛下來5秒鐘,我就把它扔進垃圾筒里。
戰友琴是一名老兵,她從部隊考上軍校,很不容易。
琴說:「趙雪凝,你不能這樣。」
「不能哪樣啊?」
「不能隨便把的東西丟掉。」
「不就是一雙鞋嗎?嗨,我嫌它太難看,不要了。」說著,我又自以為是地把腳上那雙鞋抬起來給琴看。
琴看了我一眼,彎腰從垃圾筒里把那雙黃膠鞋撿出來,「撲它撲它」拍了拍上面的灰,說:「以後訓練還得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