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偷改軍服的經歷(1)
我外婆的妹妹藍玫也曾有一段嫌軍服土氣、偷偷將灰布棉服的腰身改小的經歷。當她成為一名真正的軍人的時候,回想起來覺得自己當時的舉動幼稚可笑。那是她剛到延安的第三天,軍裝一下來她就動了「要把它收拾得合體些」的念頭。藍玫在家裡的時候,是個不拿針錢的嬌小姐,從來不知道衣服是如何縫製成的,有時她陪母親到衣料店去看綢緞,站在櫃檯前總是好不耐煩。
她母親對挑選衣料有著濃厚的興趣,總是拿一塊料子斜披在身上,對著鏡子照了又照。
「藍玫,過來看看好不好?」
藍玫總是應付著說「好好好」。
「一點審美觀都沒有。」她母親看她心裡總像長了草。
母親對如何選布料、如何叫裁縫縫製美麗的旗袍,永遠都像創作一樣認真。做衣服可能跟做畫有相似之處,色、形、味道,這中間存在著許多隻可意會不可傳的東西,也就是我們所說的藝術感覺。
藍玫以前並沒有過多地關心衣服的事,她身上穿的東西永遠都是最好的,是上品,有藝術格調的。可是到了延安,她一落千丈地掉進粗布棉襖里,那身下來的軍服,腰身肥大得簡直可以裝下兩個她了,她問同學冰紫借了一根又粗又長的針,冰紫告訴我外婆的妹妹,那根針是用來縫棉被的。
藍玫並沒有因為那是一根縫棉被的針而感到沮喪,她憑生第一次手裡拿著一根針,想要縫點什麼。她更沒有想到數月之後,她手裡捏著的另一根針,那根針需要刺入人體薄而脆的皮膚,將流著血的傷口縫合到一處。
那個被縫合的人,就是葛團長。
按照故事的敘述順序,葛團長這個人還未出現。藍玫坐在窯洞里改軍裝的時候,他正騎著一匹鬃毛血紅的烈馬,趕往山外的暈城,執行一項密秘任務。
在這個人物出現之前,我忍不住先把葛團長的外形向讀者透露一下,外婆家的老相冊里珍藏著許多稀奇古怪的照片,那本相冊至今鎖在一個抽屜里,我們家族的孩子誰也不能隨便動(我並沒有因為我寫小說出名之後,就在家裡獲得某種特權,事實上,與我的弟弟妹妹們相比,我在家裡並不算特別出眾的孩子),但由於我職業的特殊性,我渴望看到被禁止的東西,特別是那些歷經歲月滄桑、已經變得模糊不清的東西。
在我外婆還活著的時候,我曾經偷看過那些老相片,其中有一張藍玫與一名軍人的合影,不知那人是不是葛團長,那是一個很剽悍的男人,兩眼炯炯有神盯著鏡頭。當時我只有16歲,以一個16歲的眼光看相片上的男人,覺得他已經足夠老了(起碼有30歲,但他確實是一個很威猛的男人),我沒敢問那個男人到底是誰,在外婆從外面回來之前,我把照相本放回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