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災星重生（二）
只聽聲如裂帛，一陣惡風竟扇得整座大帳搖搖晃晃。大薩滿背後的骨堆中猛然躍上一頭金雕，以剽驍的目光金鼎著也先。
也先深鞠一躬道：「騰格里之眼，請您看看我夢裡的白烏鴉是否在這城中吧。」
金雕彷彿聽懂了話，長唳一聲，撕裂蓬頂颺去。
烈日當空，大地上是一座又一座的沙丘，宛若凝固的波浪。金雕飛出五六十里，赫然見地平線上出現一座綠洲，其間掩映著白色城牆。於是它在空中急轉，飛向城池。
城頭上有若干士兵正在巡邏，忽見天空遠遠出現一個黑點，不禁大驚失色，喚道：「快，快請射鵰手！」
所謂射鵰手乃是胡人中最傑出的神箭手，史載飛將軍李廣當年為圍剿三名射鵰手居然出動一百騎兵，其神勇可見一斑。
片刻后，在眾人的簇擁下，一名大漢登上旋梯。他望著黑點兒輕蔑的笑笑，隨即彎弓發箭。
箭離弦后，他便將弓隨手拋給旁人，打了個哈欠轉身離去。
然而那黑點只是微微一晃，仍穩穩掛在天上。
射鵰手臉色陡然而變，一把搶回弓箭，幾步爬到城樓最高處。這次他不再敷衍，右腿後撤微屈，左腿綳直，將弓拉得滿月相似，凝神瞄準片刻，大吼道：「中！」
但見箭去似流星，可金雕不但不躲，反應迎著箭矢而來。就在箭頭即將穿透它身體的一刻，竟伸出雙爪竟將箭桿牢牢抓住。
射鵰手從未見過如此神異之物，嚇得汗流浹背，趕忙跪倒叩拜。
那金雕揚起一陣惡風，掠過眾人頭頂飛入城中。
它在大街小巷上空盤旋，敏銳的注視著人們一舉一動。往返數次后突然一個俯衝，急急墜下，落在一條水溝旁。
溝中泛著綠色，腥臭無比，可金雕毫不在意，用利爪刨來刨去。驀的，它縱聲長唳，似乎發現了什麼，爛泥下竟有一扇由數根鋼條鑄成的鐵窗，露出巴掌大的縫隙。原來此處是一個囚禁犯人的地牢。
裡面一個聲音輕輕笑了幾下，說道：「是誰找我？」
金雕渾身的翎羽頓時炸開，騰空而起，雙爪亂蹬，似乎驚慌無比。那地牢中的人卻說道：「噓，別緊張，給你的主子帶個話兒。」說罷緩緩伸出手臂。
這胳膊乾枯、羸弱，而且無比蒼白。
說來也奇怪，嗜血成性的金雕居然不敢啄食，只是在那人衣袖上撕掉一角，隨即飛去。
陰森的笑聲再次響起，綿延不絕……
金帳中，大薩滿雙眼翻白，渾身抽搐不止。而也先在對面盤膝而坐，一語不發。
這時金雕突然從帳頂飛入，也先猛地睜開雙眼，失聲問道：「怎麼樣，找到了嗎？」
金雕將銜過布條，他興奮的大叫：「找到了，找到了，這是白烏鴉的羽毛！」
這時金雕退到一根橫樑上，頭掖入羽下睡去。同時昏厥多時的大薩滿卻悠悠轉醒過來。
也先忙上前扶起他，關切的問道：「義父，您怎麼樣？」
大薩滿臉上的皺紋似乎加深了幾分，整個人愈發蒼老，搖頭道：「孩子，我沒事。你去打仗吧，騰格里對我說此戰必能取勝。」
也先感激的點點頭，手撫左肩行了個禮，轉身走大帳，只見萬馬奔騰，蒙古勇士歡呼道：「巴特爾！巴特爾！（即英雄。）」
也先跨上戰馬，高舉鋥亮的彎刀道：「弟兄們，我們不遠萬里來到大漠深處，哈密城已近在眼前。那裡有堆積了幾世的財寶，城破之後統統屬於你們！」
騎士們縱聲狂嘯，黃沙為之震顫。也先一撥馬，大軍便如黑色的浪濤急速湧起。
哈密城當時隸屬於大明，朝廷設哈密衛以管轄當地事務，封大族首領哈力素丹為忠順王。然而天高皇帝遠，哈密城除了每年朝賀數次外與明廷再無聯繫，儼然國中之國。
這幾日忠順王聽說一支蒙古大軍在沙漠中遊盪，嚇得魂不附體，趕忙寫信去大明搬請救兵。然而遠水解不了近渴，蒙軍兵臨城下，全城人除了自救別無他法。
天邊揚起滾滾沙塵，恐怖的記憶在人們血液中蘇醒，一百多年前蒙古大軍西征屠城無數，期待他們手下容情無異於緣木求魚。
因此人們拼了命的抵抗。
城頭亂箭齊發，蒙古騎士在平原上雖然驍勇無敵，面對城牆卻一籌莫展。
大元統治時期蒙古人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當初立下赫赫戰功的攻城武器全都腐朽的不成樣子，就連圖紙也蟲蟻噬咬殆盡，所以自元順帝北逃后，他們便造不出什麼像樣的器械了。如今也先軍能夠依靠的只有一種較為原始的雲梯。
只聽隆隆作響，奴隸們推著雲梯來到城牆邊，也先跳下馬大呼道：「勇士們，隨我沖！」說罷第一個爬上梯子。
哈密守軍見他衣甲華貴，知道定是貴族無疑，立即擊中全部力量猛攻。但見空中黑壓壓的箭矢不停射來，擊中雲梯前的擋板，猶如雨打窗欞般砰砰作響，這是一場死亡之雨。
蒙古勇士面對這樣的攻勢也不敢硬拼，只能稍稍後撤等待時機。可雲梯下的也先哈哈大笑，突然一把掀掉擋板，指著守軍道：「我是騰格里的使者，要代他行道。你們的弓箭傷不到我，不信者盡可試試！」
守軍尚未反應過來，蒙軍中卻有一人急了，他一聲大喝奔上雲梯，舉起面盾牌擋在也先前面。也先一見此人，笑道：「安達，無需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這人身高九尺，好像一座黑鐵塔般魁梧，轉過頭怒道：「保護你的不是騰格里，而是我巴圖魯和手中的盾牌！你如此莽撞，早晚會不得好死！」
原來他正是前漢王護衛，脫脫之子巴圖魯。現如今已經改剃成蒙古人髮式，全不似中原人模樣。
也先擺了擺手：「噓，不可對騰格里不敬。」說罷拔出彎刀：「安達，你記著：有時候旗比盾牌重要。」然後對下面的騎士們大喊：「蒙古人，騰格里庇佑著我，在我身邊你們將毫髮無傷。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