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土木堡驚變（八）
這兩位便是吳克忠、吳克勤兄弟。
只見趙鐵牛抱著只茶壺吸溜吸溜的喝，不斷以言語安撫，同時眼睛不停向外瞟。
驀然間他瞧見墨麟，大聲道：「小墨，快來！」墨麟心中早有計較，不慌不忙走上近前。
鐵牛道：「你……你昨天怎麼說來的？快給兩位侯爺解釋解釋！」然後連連眨眼，示意他給自己解圍。
墨麟深施一禮：「小的長話短說：二位決不能出鷂兒嶺，否則死葬身之地！」
吳克忠其人向來迷信，一聽「死」字頓時不喜，拉下臉道：「你小子敢危言聳聽？」
墨麟搖頭道：「不敢。」然後走到沙盤旁邊。
「您有沒有想過：西寧侯宋瑛、武進伯朱冕、都督石亨皆非庸才，為何處處受制於人，以致於一敗塗地？」
吳氏兄弟對視一眼，這個話題在朝廷中十分犯忌諱，是以無人願意說，更無人願意想。墨麟直接用手畫了幾條線路，繼續道：「也先用兵神出鬼沒。我起初以為只是調度有方，可各位請看——」
他把標示瓦剌軍的線路插上黑旗，中間竟赫然有一段是斷開的。「他再怎麼厲害總不能讓隊伍憑空消失吧？」
此時吳克勤也站起來，問道：「閣下覺得是何原因？」
墨麟把沙盤一推，拂袖道：「因為他手中有個法寶，一張記載著幽燕大地上隱秘地形的地圖！」
除他之外的三人震驚不已，吳氏兄弟齊聲道：「竟有此事？」
墨麟點點頭：「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
趙鐵牛道：「二位侯爺，既然如此便請與在下一同守關。鷂兒嶺地勢險要，只要堅守不出也先也奈何不了我們。」
吳氏兄弟沉默片刻，忽然慘然一笑。
吳克忠拱手道：「多謝閣下美意，可我們終究還是要出戰的……」
趙鐵牛愣了：「為何？」
吳克勤道：「我弟兄是歸降朝廷的蒙古人，如今和也先對壘若避戰不出只恐朝廷見疑。」
他頓了頓：「況且我們和手下都來自韃靼部，也先屠戮家鄉父老，大家必須找他報仇！」
這時轅門外鼓角連天，一萬多蒙古健兒心有所感，同時哼起長調，其聲悲切不已。
吳氏兄弟齊聲道：「趙總兵，此番若是一去不回，請告訴朝廷我們弟兄乃是盡心為國而死！」說罷飛身上馬，大軍捲起征塵向嶺外進發。
趙鐵牛心中百感交集，對著二人的背影拱了拱手，然後對左右大喝：「擂鼓助威！」
鼓聲在山谷中回蕩作響，戰馬越行越遠。
墨麟爬上瞭望台向遠處眺望，見遠處樹林中群鳥突然撲喇喇飛起，不禁驚道：「不好！」
霎時間大地微微顫抖，某種可怕的力量似乎在醞釀，覺醒，躁動。
擂鼓的軍士也察覺到了，不約而同停住鼓槌，
一瞬間，眾人屏住呼吸，無數瓦剌騎兵從樹林中湧出。
只見馬背接著馬背，人挨著人，波濤般起起伏伏。墨麟突然明白了玄甲暗示的含義：洪水自北方來，這支瓦剌騎兵便是席捲天下的大洪水！
吳氏兄弟的騎兵隊忽的被攔腰截斷，進退不得。
墨麟的心一沉，這二人所部以輕騎為主，利在突擊襲擾，與敵正面衝突必定凶多吉少。
果不出所料，開始時山下殺聲震天，可慢慢的變成陣陣哀嚎，最終聲息皆無。
戰鬥甫一開始，眾人便清楚吳氏兄弟必敗無疑，然而誰都未曾料想他們竟敗得如此之快，如此乾脆。
黑色的潮水停止了。當它凝住時便巋然不動，成了一潭死水或漆黑的寒冰。
萬眾之中只有一匹馬和一個人是白的，所過之處分開一條道路。
墨麟認得他，這正是當日伯顏帖木兒帳中的白衣謀主。
那人緩緩來到陣前，突然抬手指向望樓中的墨麟。他們的距離是那麼遠，墨麟連對方的臉都看不清，可他分明感到心臟彷彿被狠狠攫住，連氣也喘不過來。
於是他大叫著凌空摔下，幸運的是望樓底鋪滿稻草，他並沒受傷。
趙鐵牛趕忙跑過來問道：「小子，你沒事吧？」
墨麟嘴唇發白，顫聲道：「請……請總兵放火焚林，決不能讓瓦剌軍衝上關！」
趙鐵牛知他所言非虛，立即下令照做。一時間火光衝天，翻騰的烈焰構成無法逾越的屏障。
然而在火起的一刻，瓦剌軍便悄然退去。
墨麟、趙鐵牛和數千將士全都鬆了一口氣。
他們把吳氏兄弟力戰不屈的經過如實記錄，命羽檄飛報雷家站大營。這封沉重的戰報讓朱祁鎮雙手抖個不停，紙張在鴉雀無聲的帳中沙沙作響。
王振面沉似水，忽然站出來對帳下群臣道：「吳氏兄弟驕兵輕敵，失敗亦在情理之中。朝廷幾十萬大軍只損失了少部分，各位國之棟樑便要一籌莫展了不成？」
事到如今，大家已經懶得和他吵了。
成國公朱勇出列，對皇帝直接奏道：「陛下，這奏疏既是急報也是求援信。鷂兒嶺雖地勢險要，可憑几千人絕擋不住瓦剌大軍。他們一旦失守整個京畿將門戶洞開，再無御險之所。請陛下立即調兵鷂兒嶺以作萬全之策！」
朱勇壓根兒沒理王振，甚至都沒瞧他一眼。
王振心中立即湧起一股恨意，暗道：好！匹夫你等著，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再看朱祁鎮。他本非英明之主，事到臨頭更顯手足無措，只能求援似的看著眾臣。
英國公張輔暗暗嘆了口氣，出班道：「臣附議，望陛下准許成國公所請。」
朱祁鎮急忙點頭：「好，好……卻不知……不知調撥多少兵馬合適？」
張輔深思熟慮一陣后答道：「四萬！」
朱祁鎮一驚：「竟要這麼多？」
張輔道：「只有憑藉瓦剌軍兩倍的兵力，再輔以天險固守，才能保鷂兒嶺萬無一失。」
朱祁鎮默然不語，最終低聲道：「好吧，就按愛卿說的辦！只是……不知讓誰帶兵合適？」
張輔正欲開口，王振突然搶在他前頭奏道：「皇上，奴才保舉一人。」
朱祁鎮奇道：「先生有合適的人選？」
王振冷冷一笑，指向階下：「有。成國公朱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