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寶船底下既是地獄
無數的頭髮纏繞住了虛空和尚周身，他就像是陷入到了泥漿中的人，無論怎麼用力，都掙脫不出去。
海水頃刻間衝進他口鼻中，灌入食道，洶湧的浪濤只是幾個呼吸的時間，就已經把他肺里存留下來的空氣徹底榨乾！
「尼——」
就在這一瞬間，幾乎小半個船隊的人都聽到從海底傳來一陣浩蕩的聲浪，回蕩在漆黑的夜空里，尤其是大海中。
正立於寶船上，凝視著茫茫黑夜的勝慧法師聽到這一聲冗長的「尼」音后，盤膝坐下：「我佛慈悲，虛空有難了。」
一邊上的鄭和有些訝色：「那虛空不是大師高徒？這古怪的『尼』聲難不成與他有關？」
勝慧法師道：「此音源自六字大明咒，也可稱為六字真言中的一字「尼」。人有生、老、病、死、貧、苦之災，尼字咒斷出生、老、病、死、貧、苦。這聲音是虛空的，他此刻怕是下海除妖魔，凶多吉少啊，凶多吉少，以尼咒斷除自己生與死的界限，這是極度危險的情況下，方才會這麼做。」
鄭和神色如常：「可要遣人去相助？」
勝慧法師抬頭，凝視著不見一絲星光的天空，暗自搖頭：「不用了，這是他的劫，理當由他自己去渡，誰也幫不了。」
「法師看，這一次船隊能不能過去？」鄭和語氣裡帶著些擔憂。
勝慧法師閉目：「大人選擇了這條航線，便沒有退的餘地。」
……
虛空和尚she綻天音，尼咒切開生死，斷開了靈魂與肉體的界限「卍」字佛光顫動，懸於頭頂，垂落下的佛光守護住了他的靈魂，他漂浮在海水中，看到了數不盡的黑色頭髮，像是魔鬼的觸手，將他的肉身密密麻麻的纏繞覆蓋起來，一層又一層。
直到最後，寶船底下結了一個詭異頭髮做成的巨繭。
佛光垂落下的虛空和尚念了一聲佛號，我佛慈悲的聲音回蕩在空蕩的海底。
他仰著面向著寶船低端看去，無數森白的骷髏附著在船底，無數怪異的頭髮在海水中飄蕩翻飛，佛光只能護住他的靈魂，往外延伸半分都極為苦難。
畢竟，能真正修鍊出道行來的人，在這個世界上終究是少之又少的。
虛空和尚有慧根，才能做到這一步；但也僅僅是佛光罩體，不可立體；一旦立體，則生死瞬分，海底多一具光頭和尚的屍體。
寶船巨大的船體底下，附著的白骨數不清，虛空和尚的靈魂隨著海水飄蕩，令人驚訝的是，他發現了一具漂浮在海底的人皮囊。
這人皮囊裡邊有非常明顯的稻草，這些稻草構成了這人皮囊的骨骼血肉，支撐著他站立在海水中。
而這……正是劉三那被盜走的法體。
在這法體四肢上，各自有一個成人手臂大小的白骨，看起來就像是一兩歲的嬰兒夭折化成，死死地抱著法體四肢，這邊是傳說中的鬼妖。
人死後自當化為塵土，回歸於自然；然而有的人死後，卻因為種種原因難以歸於塵土，便會作妖，這瘋狂啃食、抓撓法體四肢的白骨，是鬼妖，寶船底部抱船的白骨骷髏，也是鬼妖。
小鬼妖猙獰的骨爪扣著人皮囊，卻難以抓破咬破，可見這水底下的東西是想要用這種辦法毀掉劉三以術法做的法體。
虛空和尚嘆道：「三生三世結草人，果真是一等一的術法，劉施主，小僧助你一臂之力。」
虛空和尚話音落下，他雙手合十，高誦一聲：「我佛慈悲！」
那罩體的佛光驟然放大，直撲法體而去。
「嗡——」佛光一照，天地間似乎有聲音回蕩開來，四隻鬼妖頃刻間化為齏粉。
法體周身一震，在那一雙空洞的人皮眼眶裡，虛空和尚看到了劉三的眼睛，一雙憤怒、自責、痛苦的眼睛。
「等我來救你！」
人皮囊張口吐字。
虛空和尚的靈魂再頌一聲佛號：「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佛慈悲！」
佛光淡去，尼咒切斷的生與死重新相連。
「啊——」
虛空和尚的靈魂重歸於肉體，沒有佛光懸於頭頂，庇護他萬法不侵。
他和一個普通的落水人沒有任何區別，這一瞬間他感應到了無數頭髮，順著他的鼻孔、口腔、耳洞、眼睛、肛門、尿道口、鑽進他的身體。
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遠勝於落水后窒息的恐懼襲來，虛空和尚這一瞬想明白了那些空空如也的人皮是怎麼形成的了。
無數的頭髮鑽入人的身體里，然後張口一口一口的把人身體里的血肉吸干。
這一瞬間，虛空和尚想到了一種常見的動物——蜘蛛！
這深海妖魔吃人的手段，和蜘蛛何其相像啊！
他真想把這些告訴劉三，可惜的是，瘋狂進入他身體的頭髮，抽走了他肺里僅存的一絲氧氣，更像是有麻醉的詭異力量，叫他生不出半點反抗力氣。
黑暗……不僅包裹了他的肉身，更將他的靈魂，他的思想徹底吞沒。
……
寶船二層，劉三跪坐在銅盆前頭，一盆清水放在木桌上，但是卻詭異的沸騰了起來，咕嘟嘟的沸水聲音回蕩在房屋中。
劉三眉宇間的冷漠如同千年寒冰，與沸騰的水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
三生三世結草人確實是一等一的術法，就算是用來施法的法體被那詭異的存在盜走了，劉三以就可以通過自己的手段和那法體之間產生晦暗的聯繫。
「蠢和尚！瘋和尚！」低沉的聲音從劉三口中回蕩開，房門外的白老鷹豎直耳朵聽著。
劉三從衣袖中取出草標，隨手丟在沸騰的銅盆里，瞬息……那沸騰的銅盆水驟然平靜，草標就這樣輕輕地漂浮在水面上。
劉三嘴角微微蠕動，開始念咒：「三生神咒，諸天聽之，神靈誦之，誦之乃神，聽我道法，可見長生；聽我道法，不墮輪迴；聽我道法，不困不囧，敕令！」
「敕令」二字出口，漂浮在水面上的草編詭異的豎立了起來，然後直挺挺的落到了水裡。
這一瞬間，劉三眉宇間充斥著神靈般的威嚴，在雙眉之間有一道若隱若現的神眼。
這……就是降神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