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第四章

「你說的僱主是這一個女人嗎？」

葛小眉舉起一張屍體照片。照片上女人穿著淡白色的短披肩小外套和嫩黃色天鵝絨齊膝裙，留著紅色的大波浪長發。

「是，是她。」

「那好。下午三點五十三分翠湖小區保安收到23號別墅主人門鈴呼叫，兩名保安於三點五十五分趕到23號別墅。他們親眼看見你當時拿著一把西瓜刀。是這一把嗎？」

葛小眉接著舉起一個塑料袋。袋中裝了一把沾著血跡的西瓜刀，刀身寬約五厘米，長二十厘米，黑色刀柄。

「是這把，但是……」

「沒有但是，你只要回答是和否就可以。」

「根據兩個保安的口供，他們趕到現場的時候，你正將西瓜刀捅進死者的胸前。接著，你推開了死者，拔出西瓜刀，試圖用眼鏡布擦拭刀柄時，被兩個保安制服。死者當場死亡。對不對？」

「不對，我沒有捅傷任何人，更沒有拔出西瓜刀，用眼鏡布擦拭刀柄更是無稽之談。」

「那你當時在做什麼？」

「我和僱主約好四點見面，我早到了幾分鐘，趕到時發現別墅門口有血跡，還是新鮮的血跡。而且別墅大門虛掩著，當我靠近門縫的時候，死者正奇怪地趴在門的另一側。我喊了一聲，她沒有吭聲。我一推門，她撲倒在我的身上，然後一把水果刀同時掉在了地上。我這時發現死者已經死亡，於是我推開她，掏出眼鏡布撿起了地上的水果刀。我剛要檢查刀具，身後撲來兩個保安將我按在了地上。」

「啊？」

葛小眉一愣，完全沒料到李白白會如此敘述案情。

——事情竟然還有一種角度？

手上兩個保安的證詞一模一樣，同一件事情出現了兩種描述，兩種決定事情性質的描述。

但她的手上還有一份證據，一份可以區分兩種證詞的證據。

……

「這不可能，絕不可能！」

李白白的聲音在審訊室里回蕩著。

葛小眉坐在對面，卻沉默了。出於曾經多次「合作」的關係，她更相信李白白只是一個單純的中二青年，但事實……

「沒有什麼不可能，李白白，我再問你一遍，你肯定沒有徒手碰過這把水果刀？」小張喝問著。

「沒有，我絕對沒有碰過，因為我沒有殺人。我開門的時候，這把刀掉在地上，我是隔著眼鏡布將它撿起來的。」李白白又強調了一遍幾個小時發生的事實。

「是沒有還是自信自己已經將刀柄上的指紋擦掉了？告訴你李白白，最好坦白事實。我們檢查發現這把刀上的指紋的確被塗抹過，但我告訴你，你只擦掉了刀柄的一面。在刀柄的另一面上，我們警方提取到一枚屬於你右手拇指的指紋，十分清晰。你怎麼解釋？」小張嚴厲地追問。

「我……我沒碰那把刀。葛警官，你怎麼不說話了，你要相信我，那枚指紋是偽造的，一定是偽造的。」

「好了，指紋的事情先放一邊。說另外一件事情。」

葛小眉制止了李白白無謂的爭辯，翻到下一頁證詞。

一份來自翠湖小區25號別墅主人的證詞。

「李白白，這個月19號上午，也就是昨天上午11點半左右，你在哪裡？」

「在北湖附近或者翠湖小區。」

「具體點，是不是你從北湖一直又溜到了翠湖小區？」

「是，但我記不準時間了。天未亮，我就沿著北湖附近的綠化帶尋找被委託的目標，最後在一個淺坑裡找到了那隻渾身都是泥巴的薩摩耶犬。臨近中午的時候，我將薩摩耶犬送回了翠湖小區。」

「死者所在的23號別墅後面25別墅的業主於11點左右看見你在死者別墅後院里與死者發生爭執，是事實嗎？」

「是，我曾經與死者發生過短暫的爭吵。」

「爭吵的原因是……」

「因為薩摩耶犬送回的時候突然死掉了。我遇見它的時候明明還生龍活虎，但送回主人手中的前一刻卻死掉在我的手中，中間只隔了不到半個小時。死者因此情緒變化很大，認為是我處理不當害死了她的薩摩耶犬，不願意兌付另外一半約定好的傭金。我們因此吵了起來。」

「後來呢？今天為什麼又回到了翠湖小區？」

「今天上午死者給我打電話，對昨天發脾氣的事情抱歉並約好下午見面，於是下午我按照預定的時間返回了死者的家。」

「編的不錯啊，不愧自稱偵探，編得整件事情前因後果邏輯順序全部有模有樣。」

小張打斷李白白的敘述，目光里全是懷疑。

「我沒有編故事，更沒有撒謊，事實就是這樣。」

「事實根本不可能是這樣。事實應該是死者怪罪於你，你倆發生了爭執。第二天你在繼續索要傭金未果的情況下掏出西瓜刀威脅。但死者反抗，你錯手捅死了死者，並在銷毀指紋的時候被當場抓獲。」

「不是這樣，你們可以檢查我的手機，是死者主動打給我電話的，是死者主動邀我去她家的。」

「正是檢查過你的手機，警方才可以做出正確的判斷，你不用再迷惑我們了。是死者主動打電話給你的，但不代表死者主動邀請你去她家。因為在這個電話之前，我們發現你總共發了十幾條簡訊給死者解釋薩摩耶犬死亡的事情並反覆索要傭金。警方有理由相信死者在被不斷騷擾被逼無奈的情況下才選擇給你打電話。而電話的內容絕不是你說的那樣，你們很可能在電話中又發生了爭吵。」

「為什麼不相信我？我說的都是實話。我發簡訊很正常啊，因為兩千塊前對於我來說不是小數目，而且薩摩耶犬死得莫名其妙。我的責任只是幫主人尋找到狗，狗之前發生什麼事情是我不能控制的。」

「不是不相信你，是你說的不符合常理，對不對，霉霉？」

小張轉向葛小眉，葛小眉微微一怔，揉了揉眉心，露出一副很無奈的表情。

「你也不相信我，葛警官？難道真的全世界都認定我是兇手嗎？」

「死者給你電話有可能是和解也有可能是與你繼續加深矛盾。但從邏輯上講，死者不可能再次邀請你到翠湖小區。」

「為什麼？我去拿回我應得的傭金合情合理。」

「合情但不一定合理。首先翠湖小區離市區那麼遠，死者如果有心要給你傭金，直接銀行轉賬應該是最方便的方式，而不是邀請你到家。再者，你與死者前一天還發生過爭吵，死者邀請你的可能性幾乎不存在。最後，死者是一個身住豪宅的單身女性，而你單從外表觀察就是一個不讓人放心的形象。縱然是大白天，她邀請你也很奇怪。」

「這……」

剎那間，李白白感到一陣口渴。他喉嚨里卡了很多話，但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砰——

小張一拍桌子上的數份證詞，目光再次鎖定住李白白。

「你還有什麼好狡辯的？人證物證俱在，作案動機、作案時間全部吻合。你現在不交代，到了法庭上只會得到更重的刑罰。」

「我……」

李白白猛得一咬牙，高舉著雙手拚命從板凳上躍起——

「我要見阿哲！我要見阿哲！只有阿哲才能救我，阿哲快來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