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第二十一章

下午兩點半，雖說正常工作時間，萬達廣場前後人流仍是來來往往，一番購物假日的氣氛，真應了那句廣告語「萬達廣場在哪，哪就是城市的中心」。

葛小眉以身體為由請了假，身上一件牛仔背帶褲，頭上一頂貝雷帽，捧著包法式長棍麵包——她以一個鄰家女孩的形象出現在萬達廣場南門。

她左右查看了一番，確定周圍沒有熟人後，然後拉低帽檐走進了大門。

星巴克近在眼前，隔著玻璃窗，她尋找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穿著一件墨綠色的風衣，帶著鴨舌帽出現在咖啡店裡的一角。他依舊舉著份報紙，旁邊的柱子擋住了他的身體，只留給玻璃窗外一個背影。雖然看不到面部，但從背影和日常看報紙的動作來看，一定是俞哲。這年頭，誰還會在咖啡店裡看報紙呢？

「美女，健身嗎？」一個穿著黑色運動服的推銷員拉住了葛小眉的去路，在她面前打開一份健身房的宣傳冊，「我們這裡有瑜伽課、動感單車、健身操還有有氧舞蹈。你要喜歡，現在辦卡優惠，滿三千送一千五，超划算。」

「有游泳項目嗎？」葛小眉沒有時間理會，特別挑了一個刁鑽的問題。四五線城市的健身房在秋天怎麼會提供游泳項目呢？

「游泳……有，這個有。」推銷員聲音一頓，掏出另一份至尊VIP卡的廣告單。廣告單上面第二項目正是私人游泳的教練服務。

「還真有？」葛小眉接過廣告單，目光仍然徘徊在咖啡店的玻璃窗上。那個墨綠色的身影換了份報紙，稍微挪動了下身子，不知道是不是有離開的意思。她有些著急，畢竟據兩人上一次聯絡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對於一個被全城通緝的人來說，長時間呆在一個公共場所是極為不安全的。

「有啊，這個是我們給高級客戶提供的服務。一看美女對生活質量要求很高，這個肯定適合你。我們的浴池不僅終年恆溫二十四小時營業，而且還提供貼身教練，並保證一個泳池內最多不超過三名客戶……」

推銷員滔滔不絕地介紹著至尊VIP服務，葛小眉的心思仍然集中在咖啡店裡，並越來越緊張。咖啡店裡的人群有點不對勁，忽一下子多了不少人。多出來的人坐在玻璃窗的附近，三三兩兩，都沒有喝咖啡也手中也沒有拿著別的食物，卻以三角之勢將她關注的人影包圍了起來。

「好了，好了，我有事，請讓一下。」葛小眉推開了推銷員，但推銷員並沒有放棄，拿出了手機。

「美女今天沒有時間，要不然留一個聯繫方式吧，我可以幫你申請一個三天免費體驗的活動。」

「不了，不了，我趕時間。」

「留一個聯繫方式吧，美女的身材保持得那麼完美，一定有關注健身才對，大家以後可以交流。」

「不留，不留了，其實我有健身卡，就在你們這一家的樓上。」

「啊……」

出於職業素養，葛小眉越來越感覺咖啡店的氣氛不對勁。她疾步快走，留下了愣在原地的推銷員。

「小姐，要抽獎嗎？」

「抽獎？」

葛小眉剛把手按在咖啡店大門的扶手上，一隻巨型紅色手套出現在她的面前。

她抬起頭，是個頭頂著紅色爆炸髮型、臉上塗著白色顏料、鼻子上掛著紅球的小丑。小丑穿著肥大的卡通服，身旁圍著一群伸著手嚷嚷的小朋友。

「給我糖，給我糖，給我糖。」

幾個小朋友很快將葛小眉也包圍了起來。

小丑手裡晃著一個方型箱，聽聲音，裡面有很多小球在滾動。

「小姐，要不試試手氣？裡面有二十一個球，其中10個是數字6，抽到送糖果一塊。6個是數字66，抽到送本店蛋撻優惠券一張。4個是數字666，抽到送本地蛋糕優惠卷一張。1個是數字6666，抽到送本店滿300減200的優惠卷一張。抽獎是免費的呦！」

「啊……我不抽，我不抽。」

葛小眉聽得並不仔細，見咖啡店裡人影晃動，幾個空手的人腳步走得特別快。

——一定有事要發生！我必須迅速進店。

她慌了，可面前的大門被小丑和一群孩子堵住了。

所有的孩子都嚷嚷著要糖，吵得她心煩意亂。

「讓一下，讓一下。」

「小姐，抽個獎吧。」

「我有急事，急事。」

「給我糖，給我糖，糖糖糖糖……」

「好了，別吵了，我抽！」

葛小眉無可奈何瞪了一眼小丑，右手伸進抽獎箱里，隨意摸出一個貼著數字的乒乓球。

她看都沒看，丟給了小丑。

「恭喜小姐，是數字6666，你中了大獎，大獎是本店滿300減200的優惠卷一張。」

「啊？大獎？」

「對，大獎，本店在廣場西門。」

小丑從腰中厚厚一沓的獎卷中抽出一張，遞到葛小眉手中。

葛小眉定神左右一瞧才發現原來身邊每一個小朋友手中都拿著一張滿300減200的優惠卷。

——啊啊啊，又是騙人的營銷手段，太可惡了，還耽誤我時間。

「來，小姐，蛋糕店在這邊，你是我們店今天最幸運的顧客，請這邊走，我帶你去……」

「最幸運……我讓你幸運，讓你幸運……」

葛小眉一生氣，奪過了小丑手中的抽獎箱，直接倒在了地上。

嘩——

一個個黃色的乒乓球如斷了線的珠簾瞬間滿地滾落，每一個乒乓球上全貼著6666的數字，周圍的小朋友立即被吸引住了，追著乒乓球一鬨而散。

「小姐，你太沒禮貌了。」

「一邊去，騙人還耽誤我時間。」

葛小眉趁機走進咖啡店。

穿著墨綠色外套的男人依偎在靠近立柱的角落裡，手裡舉著報紙，擋住了他的面孔，也擋住了他的視線。他的周圍坐滿了沒有喝咖啡慾望的陌生男子。

葛小眉盯著南門的小出口。

——只要給他打個信號，讓他注意到周圍的人，然後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他應該就有機會逃脫吧。

可怎麼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呢？

她的目光轉了一圈，最後落在前台貨架上的陶瓷咖啡杯。

——那就打破它！

她大步朝前台走去。

旁邊忽伸來一隻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誰又擋我，一邊去！」

「霉霉！」

背後傳來了麗麗的聲音。

葛小眉整個人愣在當場，麻木了，大腦一片空白。上班時間，麗麗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何麗麗也沒有穿警服，穿的是身淺黃色的毛衣。

何麗麗一把將葛小眉拽到了一邊。

「霉霉，你不是身體不舒服請假了嗎？怎麼也參與到了行動中？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提前收到了消息，來打頭陣的對不對！」

「行動，什麼行動？」

「抓捕行動啊，中午有人舉報在星巴克發現了可疑男人與我們通緝的寵物醫生長得相似，我們立馬來布控現場了。」

「什麼，中午有人舉報……」

葛小眉迅速掃了眼現場，果然見到幾個身穿便衣的熟悉面孔。

咖啡店裡一半都是警隊的人！

「在那裡，在那裡，嫌犯在那邊看報紙，報紙立在桌子上，不知道他在後面幹什麼。我們半個小時前就來了，但嫌犯的位置離一個帶著小孩的女士太近了。我們不知道嫌犯身上帶沒帶危險刀具，沒有靠近。快看，那對母子要走了，要走了，我們要行動了。」

葛小眉一怵，沒有注意走出店門的母子，目光卻鎖定在一個背後拿著一圈塑料線的人。

小張穿了件皮夾克，一步步朝角落走去。他背在身後的手裡握著一根幾近透明的塑料圈——塑料軟銬。一種是用來捆綁的犯人的簡易手銬。只要將犯人的兩手套在環里，然後拉緊上面的塑料卡子，犯人便無法掙脫。這種手銬一般都是一次性的，但採用的是高強度、高韌性的工程塑料，無論刀砍、手撕、火燒都無法弄斷塑料環。解除的時候，只能用剪鐵絲的鉗子才能破壞。最初的時候，它被美軍用於對付大批戰俘，後來才發展成臨時手銬。

——不要。

葛小眉微微張開嘴還沒有喊出聲，前方几個人影便一起撲向了報紙后的俞哲。

小張一馬當先，也許還在記恨那盆貓屎的事情。他一個魚躍，直接將報紙后的男人撲倒在地。其他幾個幹警則先後撲在小張的身上，將兩人壓得死死的。

「別那麼用力，他胳膊上有傷！」

葛小眉顧不得那麼多了，跑過去，扒開撲在地上的幹警。

人堆的最下面是頂鴨舌帽，鴨舌帽下是一張陌生的面孔。

十分稚嫩，看起來只是十七八歲的樣子。

葛小眉一愣，不是俞哲。

「警察，警察，別動，別動。」

「警察叔叔，叔叔，我沒有犯法。」

小張提起青年的衣領，一拍腦袋：「不是他，他不是我們要抓的嫌犯。」

「不對啊，剛才給收銀員看照片的時候，收銀員很確定剛才點咖啡的就是俞哲，怎麼這一會兒換人了？」何麗麗不解。

「在這中間他有沒有離開過座位？」小張問。

「好像去了趟廁所。」一個幹警答道。

「廁所？」

小張眉頭一皺，將身下的青年抵在了桌子上，「說，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出現在咖啡店裡？」

「警察叔叔，您輕點，輕點，我是學生，濟城大學體育系的一年級新生。不信的話，我口袋裡有學生證。」

「學生？我問你和俞哲什麼關係，他哪去了？」

「魚什麼？我不知道魚什麼……」

「那你穿的衣服是誰的，誰讓你坐在這裡看報紙的？」

「我在打工，利用課餘時間給蛋糕店打工。剛才我去上廁所，有個人給了我300塊錢，讓我與他換衣服，然後一下午坐在這裡看報紙就行了。我覺著300塊錢挺多的，便答應了他。其他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那你當時穿的什麼衣服？」

「小丑的卡通服啊，那人還把蛋糕店裡給我的化妝盒拿走了。」

小丑！

葛小眉渾身一驚，腦海中回想起一個聲音——「小姐，你太沒禮貌了」。

——是他，是俞哲，剛剛的小丑就是俞哲。

葛小眉擠開眾人，大步衝出了咖啡店。

廣場之上，頂著紅色爆炸頭的小丑早不知了去向。

——他逃脫了，他一定是見到有警察埋伏，想辦法逃脫了。

葛小眉站在咖啡店門口，望著來來回回的行人，心裡說不出的沒落，又有點委屈。

「阿姨，阿姨。」

她低頭一看，是個留著齊頸短髮的小女孩在拽她的衣服。

小女孩舔著一根棒棒糖，臉上特別的滿足。

「怎麼了，小朋友，是不是找不到媽媽了？」

「沒有，我媽媽在那邊長椅上休息呢。阿姨，剛才小丑叔叔讓我把這個球給你。」

「球？」

葛小眉接過小女孩手中的乒乓球，是剛才抽獎箱里的獎球，球上寫著6666。

6666！

一個四位數字。

密碼！

她愣了一下，去掏口袋裡俞哲的手機。

口袋的黑色手機卻不見了蹤影。

手機不見了！

她很吃驚，又翻了其他幾個口袋，除了自己的手機和錢包什麼都沒有。

「怎麼會這樣，我買麵包的時候還檢查過一次。」

腦中一閃，她捂住了嘴，回想起了俞哲的另外一句話——「我現在也不知道，但我需要手機。你把手機還給我，我再告訴你密碼」。

按照約定，他告訴了葛小眉密碼，在那之前也把手機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