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第二十章

1992、0229、9202、7788……

「不對，不對，都不對……他沒有使用生日也沒有使用電話作為密碼，也不是常用數字。」

筆跡在紙上將一個個可能的排列組合一一劃去，葛小眉的手指感覺到一絲酸軟。

還是沒有用，手機屏幕上來回閃動著重新輸入的字樣。唯一慶幸的是，手機沒有設置嘗試密碼的次數。

「算了，用最笨的方法，不就是一個四位數字嘛。」

葛小眉放下筆，決定採用窮舉法，算一下，一個四位數字，也不會按很久。

0001、0002、0003……

1112、1113、1114……

「霉霉啊，換新手機了嗎？怎麼還藏在筆記本下面，怕被人發現嗎？」何麗麗發現了葛小眉奇怪的動作，伸過頭來。

「沒有，沒有，是我原先的手機壞了，我……我在家裡隨便找了個替代的。」葛小眉的心懸在了半空中。

「不對啊，我看你剛剛還用你的手機接電話呢？」

「那是……是通話功能沒壞，其他的功能壞了。」

「來，我瞅瞅你原先的手機。」

「不給，我就一個好手機了，不給看。」

「不給看就不給看，你也不用抱在懷裡啊，好像我要搶你的一樣。看看你原先的手機，又丑又厚，還是黑色的，像男人用的一樣。我才沒有興趣呢？還是我的手機好，自帶六級美顏效果，拍出來的照片都萌萌噠。」

何麗麗說著，又舉起窗台上的玫瑰，一陣啪啪啪的自拍。

臨近中午，辦公室里只剩下了葛小眉一個人，但數字才按到了五千多。來回累加數字並沒有想象中的簡單，經常按到一半便忘記了剛剛輸入的數字串。甚至長時間對著1到9這幾個數字，她會時不時進入一種完形崩潰的狀態，大腦處於一陣空白。

完形崩潰是一種心理現象，指一個人重複一個詞或數字暫時認為該字或數字變得無意義的狀態。換句話說，就是即使面對數字1，也不認識1。這是因為人腦內類似面部神經元的字形神經元，長時間看一個字或者數字，字形神經元就會產生疲勞，便會影響感官機能。這時，再熟悉、再簡單的字，人也會對其形態產生懷疑而覺得不像甚至變得不認識了，進入一種完形崩潰的狀態。

嗶嗶——

一陣手機鈴聲，驚醒了疲勞中的葛小眉。

手機屏幕上閃爍著一個陌生號碼。

雖然手機鎖屏了，但仍然可以接電話。

「喂，你找哪位？」

一開口，葛小眉便發現自己想當然了。這是俞哲的手機，不是自己的手機。

她馬上改口，「你是誰？」

「你旁邊有人嗎？」

很簡單幾個字瞬間觸動了葛小眉的心弦，是俞哲的聲音。

俞哲給自己的手機打電話！

「俞哲，你躲哪去了！」葛小眉脫口而出，接著迅速捂住了嘴。她打量了下空空的辦公室，又探頭望了眼走廊，最後關上了房門，壓低了聲音。

「喂，你躲到哪裡去了！」

「為什麼要躲，我只是沒有回寵物店而已。」

「你……」

——又是這種態度，你現在是犯罪嫌疑人，哪來的勇氣理直氣壯！

葛小眉錘了下桌子，以一種警察的姿態喝問道：「俞哲，你怎麼知道手機在我的手裡？」

「知道這一點，對我來說很難嗎？」

「額，好像真不難……」

——對啊，他可以回溯場景，只要重新回到水泥廠的那個房間就可以。

俞哲的反問讓葛小眉無言以對，讓她感到自己在愚蠢發問。

「不難不難，設計如此一個可以金蟬脫殼的殺人手法對你而言也不難吧？」

「如果真是我設計的話，恐怕更加完美。」

話筒里的聲音帶著一種偏執的自信和嘲笑，語句更是符合俞式風格。聽到這句話，雖然有些氣不過，但葛小眉眉頭一松，心中落下一塊石頭。

「那麼說你是清白的，沒有殺人嘍？」

「那是當然。」

「那你為什麼不現身？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份，只要你是清白的，有我在，警局裡很安全，而且我一定會幫你翻案。」

「翻案……噗……」

話筒里傳來了笑聲，很輕鬆的笑聲。

「怎麼，我說錯什麼了……」

「案子又沒有定論，哪來的翻案之說？葛警官，你想多了吧。」

葛小眉沉默了幾秒，生澀地擠出一句話：「俞哲，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那你相信我嗎，葛警官？相信我沒有殺人嗎？」俞哲沒有正面回答，依舊反問。

「你說你沒有殺人，我當然相信。」葛小眉回答得很堅定，說出了兩日以來壓抑在心中的真實想法。

「僅憑我說，你有證據嗎？」

俞哲的聲音忽平靜了下來。

他說完后，話筒兩邊的空氣安靜了。

葛小眉微微一怔，又沉默了。

證據！

對，沒有證據。她只是憑個人感覺去相信俞哲沒有殺人而已。可現在所有的證據全部指向俞哲。她想起了田胖說過的話，「有自己的原則，又有自己的堅持，還有自己的想法。作為警察，我們總會遇上兩難的事情。你只能自己去選擇，自己去經歷。」她發現自己早已做出了選擇，她選擇站到俞哲的一邊，站到目前所有證據的對立面。

她看了看自己的制服，看了看桌邊帽子上的警徽，竟然沒有一絲後悔。也許，在很多天之前，在她收到神秘紙條，在她在寵物店裡坦露案情，或是俞哲在車庫裡撲倒她擋下那致命一箭的時候，她就已經完全相信了這個冷漠、拜金、口是心非的男人。

半響，她小心翼翼地問：「我沒有，那……那你有嗎，有可以證明自己清白的證據嗎？」

「沒有。」

俞哲的回答簡單幹脆。

可葛小眉聽出了電話另一頭對方的無奈，心中浮起一種沮喪的感覺。

「沒有的話，你別灰心。我們合計合計，就像原先在寵物店一樣，一合計說不定就有了。」

「你旁邊有人嗎？」

俞哲重複了一下最初的問題。

葛小眉一驚，意識到對方話裡有話，再次掃過整個辦公室，「沒有，你有什麼需要嗎？」

其實，她想說的是「要不，我給你安排一個地方吧」，以她葛家的勢力安排一個警察找不到的地方並不是一件難事。

「我需要用手機，你把手機還給我。」

「用手機，你要聯繫誰？」葛小眉一顫，掃了眼手機屏幕上輸入錯誤的提示，又立即追問：「你手機密碼是多少，這個手機里到底有什麼？」

「我現在也不知道，但我需要手機。你把手機還給我，我再告訴你密碼。」

「真告訴我密碼？」

葛小眉一喜，又撇了下嘴。

——我把手機還給你，你再告訴我密碼，還有什麼用？

「你在哪裡？」

「我現在在萬達廣場下面的星巴克靠近南門窗戶的二號座位，穿著墨綠色衣服，記住了嗎？」

「記住了，我馬上到，你在那裡等著我。等一下，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葛小眉聲音一頓，屏住了呼吸，心砰砰亂跳起來。

「葛警官，你問題真多。」

「你你你……你和那個嚴穎私下究竟是什麼關係？」

「私下指什麼？」

「私下指……就是指……有人看見你和嚴穎半夜經常在翠湖小區的樹林拉拉扯扯，還……還摟摟抱抱……你們私下究竟是什麼關係？」

葛小眉一急，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事情。問題還是很愚蠢，在小樹林里拉拉扯扯摟摟抱抱，還能是什麼關係？但她還是想聽俞哲自己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情。也許，這樣能甘心吧。

「你很無聊。」

俞哲淡淡吐出了四個字，掛上了電話。

「你……你……喂，喂！俞哲，你混蛋！」

葛小眉最後對著熄滅的屏幕大吼了幾聲，又立即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