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第四章
第二天，小魚兒起得很早。他下床開門的時候，一接觸門把手，再次看見了不可思議的影像。
影像里，高護士一邊小心翼翼關著房門，一邊與站在外面的交警交談。
「這個孩子的大腦真的沒有受傷嗎？」
「做過兩次檢查了，確定只是皮外傷。智力測試也沒有問題。」
「但怎麼今天下午回來一直胡言亂語，老說自己看見了撞人的車輛，還聲稱看見了什麼人影。他剛醒來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我也想知道，之前沒遇見過這種情況。或許他過去真的目睹了整個車禍過程，現在又想起來了呢？」
「不可能。他坐的轎車翻了過來，我們趕到的時候他在被困在車裡面。剎車痕迹判斷，肇事車輛應該位於他的正後面十餘米的位置。那個角度，他絕不可能看到肇事車輛。」
「看來這孩子是受驚過度了。」
「哎，他父母一死一重傷，真希望他的身體千萬別留下什麼後遺症。」
「等一下……」
高護士又攔住了要走的交警，似乎有話要說。
「假如萬一，我是說萬一這個孩子真的看見了肇事車輛呢？我想還是調查一下他說的那個車牌號碼吧。」
「這個……調查我會調查的，但他年齡太小了，即使說的是事實，也很難作為法定證據。再加上他頭部受傷的事情，就算你我相信，其他人也不會相信的。現在唯一的希望便是找到那兩個目擊證人。」
「交警同志，那要快一點啊。因為醫療費的原因，孩子他爸爸現在只能採取保守治療。如果可以找到肇事車輛索要賠償的話，說不定可以多挽救到一條生命。」
「好的，我會儘力的。」
聽到這裡，小魚兒後退一步，鬆開了門把，眼前的人影瞬間消失了，病房裡也隨之恢復了安靜。
「交警叔叔不相信我，都不相信我，我沒有用，我看見了車牌號也沒有用……」
「我幫助不了爸爸……」
「爸爸……」
他一邊喃喃著，一邊縮到了角落裡。
「喵——喵——」
警長似乎聽到了主人的哭泣從床底爬出來跳進了他的懷裡，他順勢將黑貓抱在懷裡。
「警長，你相信我嗎？我真的看到了車牌號。」
「喵——喵——」
警長舔著他的鼻尖，不知道是聽懂了主人的問題，還是在安慰主人。
「你不相信，對不對？」
「可我真的看見了，真真切切地看見了。」
「我該如果向你們解釋呢？」
他想著想著，抱著警長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交警回到了病房裡，讓他辨認幾張照片。
照片拍攝的是一家化工廠大門。他一眼認出了大門上的文字，也就是車禍途中出現的那對男女制服上的文字——青浦化工。
確認了文字無誤后，交警陪同一個警察打開了一本厚厚的工廠員工檔案。
接下來的過程出奇順利，他很快認出了曾經路過的黑痣女人和光頭男人。
幾人的再次會面在醫院的一間病房裡，交警陪同著小魚兒坐在黑痣女人和光頭男人的對面。
天真的他以為抓到了希望，但會話並不愉快。黑痣女人一直保持沉默，光頭男人拒不承認車禍那晚曾經出現在現場。
直到僵持了一個多小時后。
「是，我是曾經開車路過車禍現場，而且還與肇事車輛打過照面，當然我也記得那輛車的車牌。可讓我作證，我能得到什麼好處呢？」光頭理直氣壯地問。
小魚兒愣了一下，轉向交警。
「作為目睹交通事故的目擊者，你有義務向交警部門、公安部門提供事實情況。」交警義正言辭。
「有義務……但沒有責任吧。」光頭男人笑著攤開了手，「要我們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去檢舉肇事車輛，怎麼能保證對方不打擊報復我們呢？現在事故里一死一重傷，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對肇事者越嚴重，對我們指控他也越嚴重。我要的不多，給我十萬塊，我就指認肇事車輛。這十萬塊算是我們的辛苦費，也是我們日後的保險費。怎麼樣？」
光頭男人一提出要求，交警便將小魚兒抱出病房交給了護士，又獨自返回病房與光頭男人交涉了起來。
門外的護士護著小魚兒，小魚兒卻豎起耳朵，認真聽著病房裡的爭吵，把每一句話都記在了心裡。
一堵牆外，交警據理力爭，用盡各種辦法，但光頭男人牢牢抓住了法律對知情不報目擊者無適用的漏洞，並不願意指認肇事車輛，除非滿足他金錢上的要求。
一番拉鋸性的爭吵后，談判無疾而終。
「請叔叔幫我指認車輛，我爸爸還等著。」
小魚兒抱住了走出來的光頭男人，但卻被其推到了牆邊。
「不要怪我狠心，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十萬塊不多，我要得合情合理。如果你沒有，我曾經告訴過你過你小朋友，你只能自生自滅了，」
望著光頭男子和黑痣女人匆匆遠去的身影，那一刻，小魚兒從未想過世界可以如此冷漠。
……
秋風掃落葉，乾枯的黃葉隨風撞在冰冷的石碑上，濺起一片碎屑。
濟城陵園裡，小魚兒站在父母的墓碑前，十六年前發生的事情恍若昨夜，歷歷在目。
十六年過去了，一切都變了。小魚兒的父親沒有等到肇事者的歸案，於車禍的一個星期後離開了人世。車禍的肇事者逃脫了當年的追責，卻在幾年前後的一起車禍中意外罹難。
同樣十六年過去了，巴掌大小的黑貓長成了只體型臃腫的肥貓，而小魚兒的人生則以那場事故為轉折點徹底走上了另外一條道路。
安靜的陵園裡，小魚兒抱著黑貓在父母的墓碑前佇立了良久。
天色漸暗，黑貓慵懶地打了個哈哈，喵喵地喚醒了主人。
他走出陵園，陵園門口一輛皮卡車似乎已經等待了很長時間。
他轉過頭，「你怎麼來了？」
「快下雨了，我在店裡等不到你。一看是叔叔的忌日到了，想到你一定會來這裡。」李白白搖下皮卡車的玻璃，打開了車門，「快上車吧，阿哲。」
「有勞了，你先帶警長回去了吧。我想一個人靜靜。」他將黑貓扔到了車座上，關上了車門。
「可阿哲……那你自己慢點。」李白白欲言又止，最後留下一把雨傘開車而去。
烏雲翻滾，隆隆的雷聲從雲間傳來，他獨自一人走在高速公路上，這種感覺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