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第三章

「你的頭還痛嗎？」

交警四十多歲，是個十分友善的大叔，帶著小魚兒去食堂吃了一頓頗豐盛的中午飯。待小魚兒情緒緩和下來，他拿出了紙和筆開始詢問。

「叔叔，我頭不痛了，一點都不痛了。」雖然眼前還是時不時閃過人影，但小魚兒比剛醒來時清醒了許多。那些人影似乎並沒有想象中的可怕，他們在閃動、在行走、在說話，一點都注意不到他的存在。他們像是來回播放的動畫片一樣，自顧自的在那裡演繹。

「你還記得昨晚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昨晚，我和爸爸媽媽一起回家，突然車翻了，我被壓在了車下面動彈不了。」

「是怎麼翻車的，翻車的時候，你有沒有注意到其他的車輛？」

「爸爸的車是被一輛外地牌照的多輪貨車撞翻的。」

「外地牌照……多輪貨車……你看見那輛車了嗎？是什麼顏色的？」

「沒有看見，我只聽見了那輛車開動的時候聲音很大，轟轟的。」

「轟轟的？可沒有看見的話，你怎麼知道是輛多輪貨車呢？」

「是那個阿姨說的，我記得昏迷前，來了一個阿姨和一個叔叔。那個阿姨想救我，但那個叔叔不讓。」

小魚兒將中間發生的事情完整地向交警複述了一遍，交警則在紙上寫下了三個大字。

「你再看看，是不是這三個字，青——化工。」

「對，是這三個字，他們的衣服印的就是這三個字，中間那個字左邊是一個三點水，右邊比劃多，我記不清了。那個阿姨說看見那輛多輪貨車了，這句話我聽得也很清楚。」

「奧，這麼說，其實有兩個目擊證人的，但他們怕引人懷疑，中途離開了。你放心，叔叔這就去調查，興許可以找到這兩個人。找到這兩個人的話再找到肇事車輛，你爸爸的醫療費就有著落了。」

「可叔叔，如果找不到撞我的那輛貨車呢？爸爸他……」小魚兒想起了在爸爸病房裡看到的人影，拉住了交警的手。

「沒事的，找不到也沒有關係，你爸爸會沒事的，一切都會沒事的。」交警拍拍他的腦袋，安慰說。

交警走後，小魚兒一個人回到了病房裡，周圍的人影也漸漸淡去。他發現只要自己不觸碰身邊的東西，那些來回閃動卻抓不到的人影便不會出現。

他握著拳頭，蜷在病床上，想起了警長。

警長呢？

警長在哪裡？

他記得很清楚，當自己昏迷的時候，警長一直陪在他左右。

他竄下病床，衝出了病房，途中遇上兩個護士，但沒有攔住他。他一溜煙跑出了醫院。

他一路往西跑，記得西邊便是昨天發生車禍的地方。

他跑了好久，跑入一條人煙稀少的馬路，他迷路了。

中午，太陽熾熱地蒸烤著大地，小魚兒走在無人的高速公路上。

氣溫很高，他越來越口渴，越來越疲倦。回過頭，身後的道路與前方的道路一模一樣，他轉了一圈，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前走，還是往後走。

他想起了媽媽，淚水在眼睛里打轉。

「喵——喵——」

最無助的時候，前方草叢裡傳來了貓叫。

他全身迅速警覺起來，是警長的聲音。

他跑過去，同時看見了路邊綠化帶中閃過的黑影。

「警長！警長！」

他呼喊了起來，但警長一竄便跑走了。

他邁入綠化帶，反反覆復扒開矮灌木也沒有發現警長的蹤跡。

「警長——警長——」

可無論他如何用力地呼喊，周圍一點聲音都沒有，也不知警長是躲在樹林里，還是跑走了。

他在灌木叢里茫然地站了好長一段時間，目光最後落在了自己的手掌上。

人影！

醫院地板上、玻璃上出現的人影！

他伸手按在了之前警長踏過的樹葉上。

一道電流划入大腦。

看見了！

警長踏著手中的樹葉向南門的樹叢里竄了過去！

他立馬向南面追去，每到一個地方，便把手掌按在地上，幾乎復原出了警長逃跑的路線。

他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一路追了下去。

「喵——」

在一塊靠近路邊草地上，他找到了警長，警長躺在一片殘骸當中，竟然在曬太陽。

「警長，我們回家吧。」

小魚兒提起警長的後頸，說起家又想到媽媽離開、爸爸躺在醫院的場景，再次哭了出來。

他回過頭，看見了道路上黑色的剎車痕迹，自己竟然來到了昨晚車禍的現場！

地上散落著黑色、藍色的碎片。

他認得黑色的碎片是家裡轎車上的，但這個時候那輛被撞廢的轎車已經被拖走了。

藍色碎片是……

他撿起其中一片巴掌大小的鐵片，神情一晃，一道強光射入眼中。

強光中，出現了一輛車頭凹癟的藍色貨車。一個人影擋在車前，用手不斷拍著貨車的車頭——「我的車燈，車燈都撞壞了」。

撞！

他回過神，張大了嘴，明白自己看到的應該是昨晚車禍現場后的場景。

他又撿起其他的幾塊藍色的碎片，斷斷續續在腦海中拼湊出了一段完整的車禍場景。

……

「叔叔，我看見了車牌號了。車牌號是J0924。」

回到醫院，已經臨近傍晚，醫院裡的幾位護士再次見到小魚兒簡直瘋了一樣，不斷發出「謝天謝地」的感慨。而小魚兒一把抱住了交警的大腿，來回重複著自己在影像中看見的車牌號。

「車牌號，你說什麼呢？我的好孩子，你下午跑哪去了，可把大家急壞了。」交警摸著小魚兒的腦袋，似乎並不關心車牌號。

「我看見了車牌號了。」小魚兒抓著交警的衣服，認真地重複了一遍。

「好了，告訴叔叔，你下午去哪了啊？這個車牌號是什麼意思？」

「我……我去昨晚撞車的地方了，J0924，J0924，是昨晚撞我的那輛車……的車牌號。」

「J開頭的號碼，那可是外地車輛。」

「是外地車，當時那個路過的叔叔也說是外地車。」

「可你在哪看見的車牌號？」

「在昨晚撞車的地方，我看得很清楚，看了很多遍。」

「我的孩子啊，你究竟在說什麼，你到那裡做什麼啊。那不是你的事情。」

交警一把將小魚兒擁入懷裡，臉上全是心疼的神色。

「叔叔，我真看見了，有了車牌號，就可以找到撞我們的車輛了。」

「傻孩子，你怎麼能看見呢？肇事車輛早逃逸了，而且以你當時的位置是絕對不可能看見肇事車輛的。你之前也說過啦，自己什麼都沒有看見，只聽見了汽車的聲音。」

「不，是真看見了，叔叔，你相信我。」

「好了，孩子，你休息吧。」

小魚兒的一再堅持，並沒有引起交警的注意，只換了一句又一句的安慰。他又告訴了值班護士發生的一切，護士也只是撫摸著他的腦袋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