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灰線尋蹤之法
趙無忌為救愛女離開此間,舟山六派亦派出人手支援。
這場武道大會卻是不能再繼續了。
六派共主不在此地,剩下的宗主長老共推任平生主持善後事宜。
任平生嚮應真元頜首一禮,溫文爾雅:「馴伎天鬼驟然降臨,事出詭異。倘若此時貿然離開貴宗,路上說不得會遭遇其他變故,諸派難以合力,則損失慘重。
所以懇請貴宗,能開方便之門,令我等六派暫在貴宗駐留七日,此七日之內各種花銷,回歸本宗之後自當雙倍奉還。」
任平生之言,老成持重。
各派宗主皆是見多識廣,弟子們能察覺到的東西,他們自然不會漏掉。
那馴伎天鬼破空而來,周身卻無惡炁籠罩。
天地元氣流動之間,更無一絲被染污的跡象。
如此種種情形,不禁叫人頓生聯想——會不會是有神秘存在故意針對各派,設下此局?
那馴伎天鬼亦並非夜魄,而是武者所『扮演』?
「此次本宗照顧不力,護山大陣亦未預警,貴宗種種需求,本宗自當儘力滿足。」應真元樂意與舟山六派修好關係,畢竟如此能為風雷宗帶來喘息之機。
在他身後,祝游雙手交握,垂在下腹,老神在在,面無表情。
祝游長老一向對舟山六派視之如仇寇,眼下卻不發一言。應真元只當是情勢不妙,祝游長老識大體沒有趁機發難,倒不曾多想其他。
「若是沒有惡炁流轉,即便是本宗,護山大陣也不會預警的。」任平生笑著回了一句。
幾人寒暄客套一番,就由雜役弟子領著去往各自居所。
無人再提武道大會的事情,好像此事已經揭過。
應真元作為主家,亦是引領各派宗主前去居所休息,不能扭頭就走,祝游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走了一段路后,忽然道:「老夫倒未想到,武道大會最後會是這麼一個解決。
若是真的引來天門強援,事情就要複雜了。」
「馴伎天鬼降臨突然,我也沒有想到。」應真元點頭。
「靈兒和那個雜役也一同去追馴伎天鬼,途中若是遇到兇險,他們兩個人恐怕難以抗衡。」祝游長老眉頭緊皺,「老夫預備追趕他們,和你說一聲。
免得你以為老夫不告而別。」
應真元目光閃動,沉吟片刻之後,點頭答允:「此應有之理,你的灰線尋蹤法門高深造詣精深,用之尋人自然事半功倍。」
風雷宗僅剩自己與祝游兩個修為有成的長老。
自己此時脫不開身,祝游長老能主動提出去尋靈兒她們兩個自是再好不過。
祝游長老點了點頭,停在原地。
目送一群宗主、長老在應真元引領下漸漸消失在山道上,轉身走進另一條山徑。
他已是一個頭髮花白、滿面皺紋的老人,走路亦是慢吞吞的。
然而一走走出卻已掠過一丈距離,且越走越快。
他元氣溢發體外,化為清風吹過腳下山徑,一個個無形的痕迹便在祝游長老眼裡浮現。
那些痕迹猶如蜘蛛爬過牆壁的遺留,密布在山徑土石之上,互相交疊,難以區分。
祝游長老鼻尖聳動,忽地揮手,元氣把大部分『痕迹』都吹刮抹滅,只剩下最後兩道。
祝游則跟著這兩道痕迹,縱步疾行。
半山腰上,應真元背負雙手,看著祝游長老的身影漸自遠去,臉上的疑慮終於散去。
不多時,祝游便走出了風雷宗山門。
他站在山門前,轉身向風雷宗內看了一眼,神情晦暗不定,片刻后從懷中摸出了一面玉牌。
祝游催動元氣,湧入玉牌之內,元氣似與冥冥之中的存在產生勾連。
良久之後,一個微弱的聲音從玉牌里透發而出:「何事?」
聽聲音應該是個年輕人。
祝游舉起玉牌,恭恭敬敬地回應道:「舟山六派與風雷宗被馴伎天鬼襲擊,各派俱派出長老追蹤馴伎天鬼,奪回被擄走的女弟子。
舟山六派盟主趙無忌也跟著去了。
此時正是將祁地宗門併入天門的絕佳時機。
老夫特來報信……」
那聲音聞言沉默了一陣兒,再度發聲,此次聲音不再微弱,大了許多:「崔靈兒可在風雷宗內?」
「不在。」祝游面色為難,但不敢隱瞞,照實回答。
「哼……」那聲音冷笑幾聲,「祁地宗門算是什麼貨色,不過是得到崔靈兒的附屬品罷了。
我囑咐你多次,崔靈兒此女至關重要,得天獨厚,天下僅此一個,一定要看住她。
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嗎?」
那聲音語氣平淡,似不經意間提及,卻嚇得祝游身軀顫抖,誠惶誠恐。
祝游深知那人的手段,額頭見汗,畏懼道:「事發突然,老夫也沒想到她會與我們招呼也不打一聲就離開。我若是刻意攔阻,反而會叫她懷疑,若是為此橫生事端,壞了您的大計……」
「行了!」那聲音不耐煩地打斷祝游的話,跟著道,「不出一日,我會親臨祁地,接手七派。
崔靈兒既然去追馴伎天鬼,就也出不了差錯……
你只管在風雷宗呆著,安靜等候!」
「是!」祝游鬆了一口氣。
玉牌漸漸失去光澤,其中再無聲音傳出。
祝游左右看看,離開此地。
他自不可能當場折返宗門,須得四處轉轉,做出努力追尋崔靈兒的樣子,過個小半日再回去,便說自己未能成功找到二人就能遮掩過去。
走進一片密林,祝游忽然停住,眉頭微皺。
他忽然想到那聲音隨口提及的一句話。
那人說『靈兒既然是去追馴伎天鬼,也就出不了差錯』,這是何意?
黑氣彌散,熏染蒼穹。
馴伎天鬼撐傘徐徐飄過,周身溢發的腥臭黑氣就在天空留下重重的痕迹,猶如潑墨。
一根根絲線牢牢捆著它此行的收穫。
女弟子們被絲線吊著,隨馴伎天鬼的飄蕩而在虛空間搖擺,不時驚恐尖叫。
然而多數人連尖叫求援的力氣也無,雙目失神,任憑自身在空中搖擺,不發一言,好像真變成了木偶。
趙明月眼裡淚水漣漣。
她側目向後方大地看去,已經完全看不到追過來的父親和哥哥身影。
過去這麼長的時間,他們會不會不救明月了?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逝,趙明月強迫自己不去這樣想,看向四周。
黑傘遮蔽住頭頂天空,身周兩個女弟子被絲線吊著,在她們側方不元,已經變成人偶的女屍在半空中不斷起舞,散發陣陣臭氣。
那些女屍臉上還殘留有死前的最後表情,多是雙目圓瞪,驚恐萬狀。
保持著這種表情舞動,讓人看起來不免背脊發寒。
趙明月心臟狂跳,別過腦袋,不敢想象自己也變成這副模樣。
馴伎天鬼忽然停在了半空。
它低著頭,獨眼裡碩大的紫色眼珠滾動著,目光從一個個女弟子臉上掃過。
趙明月甚至感覺到那恐怖的目光在自己臉上多停留了一瞬。
她嚇得差點哭出聲,內心不斷警告自己若哭出了聲,必然被夜魄當場製成傀儡,這才止住痛哭的衝動。
馴伎天鬼注視著趙明月身旁不遠處的女弟子。
那個女弟子身材較胖,相貌平庸,感受到自己被馴伎天鬼注視著,嚇得當場尿了褲子,身體篩糠似的顫抖著。
她覺得自己似乎被『挑中』了。
馴伎天鬼伸出手指,指了指胖胖的女弟子。
一道黑煙從它指尖彌散,覆蓋上胖女弟子的面孔,在她臉上打下一個奇怪的符號,形似一隻眼睛。
馴伎天鬼接著撐傘而行。
黑煙覆蓋臉孔時,胖女弟子感覺到臭味愈濃,除此之外也沒有其他感覺,她緊閉眼睛好一會兒,發覺自身沒被馴伎天鬼當場煉成傀儡,心底陡然生出幾分劫後餘生的高興。
眼淚無聲流過胖胖的臉孔,滴落大地。
趙明月也為她感到慶幸,朝她微微頜首。
兩人的眼神無聲地交流著,忽然,趙明月看到胖女弟子皺了皺眉,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怎麼了?
趙明月眼神關切。
胖女弟子臉上痛苦之色更濃,只是忍著沒有出聲,更加用力地按著肚皮。
而她的肚皮漸漸鼓脹,漸漸脹大,撐裂衣服,顯露在外。
肚皮之上,紫黑血絲彌補,同樣有個眼睛的符號印刻在肚皮正中!
「呀!」趙明月還沒從愣神里反應過來,胖女弟子猛地痛叫一聲,那紫黑色血絲蔓延過她的脖頸,蔓延過她的面龐,讓她的膚色變成完全的紫黑!
嘭!
那鼓脹如懷胎六甲的肚皮炸裂開來,一隻手臂從中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