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我即心猿
左秋風乃是真元境高手，體內氣海自生。
真元儲備比之葉寒不知雄厚多少倍，他眼下元胎雖被染污，但神智仍存，實力不曾有絲毫退步，反而因為無望生還，出手兇狠悍烈，完全不顧一切！
如此，十成力能打出十二成乃至十五成的效果。
葉寒則由於降三災黑魘夜叉突然出了問題，須得以無生和尚誦念渡厄降魔真音，時時鎮壓，兩相抵消之下，他十成力如今能發揮出五成甚至七成便算不錯。
尤其是葉寒的十成力，大概只相當於左秋風的八成力！
這般一計算，高下立判！
不能再託大了！
看著左秋風再度一拳襲來，那種玄之又玄、詭異莫測的感覺重又浮現，葉寒彷彿避無可避！
這門拳法似乎對敵人的精神影響甚大，會讓人被引導著做出種種自以為正確的判斷，實則是在不斷消耗自身，乃至向對方送死！
「摩訶揭諦，菩提薩捶……」
「摩訶揭諦，菩提薩捶……」
無生和尚梵音大作，降三災黑魘夜叉暫被控制住，轉身走向左秋風，一步便至對方跟前，如雞皮覆蓋的手爪抓向左秋風的脖頸，惡炁覆蓋而來！
武者身處惡炁之中，元氣遭到染污，每一刻都彷彿過刀山火海，此於左秋風亦不例外！
不得已之下，他只能轉身暫退！
葉寒心中悄悄鬆了一口氣，正欲乘勝追擊，先徹底抹滅左秋風這個強敵，突然，一個莫名的聲音響在心底。
他的意識不禁投向那個聲音，頓時照見一個情景。
破爛污穢的馬棚里，張恆之母那個胖婦人面朝西方，跪地虔誠叩首，嘴裡不斷誦念：「降三災黑魘夜叉在上，請受民婦一拜……降三災黑魘夜叉在上，請受民婦一拜……」
張恆之母口齒清晰，從神色上看，哪裡有分毫瘋癲的跡象！
降三災黑魘夜叉，是夜魄灰袍的真名！
她誦念灰袍的真名是想喚醒灰袍的意識？！
葉寒念頭剛起，便見降三災黑魘夜叉身軀劇烈顫抖起來，『他』未再攻伐左秋風，反而轉身面對葉寒，步履緩慢卻堅定地向葉寒走來，雙手張開，一個個怨毒人面嘯叫飛騰，密密麻麻一片啃咬向葉寒的神樹本形！
「嘶——」怨面啃噬，竟令葉寒自覺元神震顫，感受到了一絲久違的痛楚！
就是在左秋風施展種種煉獄幻象加諸己身的情況下，葉寒的身魂都未感到疼痛，眼下卻被怨面激起了元神層面的疼痛！
青面拘魄靈樹樹皮漸漸枯萎，被啃咬出一個個破洞。
葉寒的生命精氣隨著怨面的啃噬而漸至萎靡，他晃動身形，樹榦上的青色人面亦口吐真言，度化那些包圍自身的怨面：「摩訶揭諦，菩提薩捶……」
「摩訶揭諦，菩提薩捶……」
無生和尚與葉寒的聲音愈發盛大，那些圍繞葉寒軀幹的怨面臉現茫然之色，彷彿受到感召，正逐漸認識到自身的罪孽！
「垂死掙扎！」左秋風自不願見葉寒扭轉形勢，當即冷笑連連，趁此時機，雙拳齊轟葉寒所化的神樹！
轟！轟！
他灌注通身真元兩拳下去，葉寒即便皮膜堅韌，亦被打得樹皮上浮現道道裂痕，生命精氣流瀉加快！
左秋風眼現訝然之色，自己全力出拳，竟只是打裂此獠的皮膜？
他的肉身實在強橫，簡直超出認知！
轟！轟！轟！
左秋風拳勢頻出，趁著葉寒與夜魄灰袍相持不下之時，狂攻葉寒，把葉寒身上的樹皮打落一塊塊，顯出內里的銅筋鐵骨，亦在左秋風狂攻之下，筋骨斷折！
元氣翻騰，元神震顫！
葉寒眼下的境況危急到了極點，軀殼遭到左秋風的不斷摧毀，再堅持不了幾拳就得進入重傷瀕死的狀態！
生命精氣外泄，更令葉寒迅速萎靡，彷彿神智都出現了幻覺。
他卻不能停止誦念經文，一旦停下，那些環繞周身的怨面必然再度捲土重來，將自己啃得渣都不剩。並且，降三災黑魘夜叉亦會趁此機會，吞噬自身，把自己變成『他』提升修為的養料！
強敵環伺，內憂外患！
葉寒緊緊盯著那在真音灌耳麾下，仍然凶狂掙扎的灰袍，以及面帶獰笑一拳一拳轟在己身的左秋風——
他雙目中金光黯淡，軀殼已經殘缺不堪，隨時可能被攔腰打斷，徹底死去！
生死無常……
當初變成木人樁時，一心想要走出去，看看此間世界。
如今終於得償所願，卻又馬上要面臨身死道消的下場。
可惜，可惜……
莫大的悲涼充斥葉寒心頭。
於此同時，不甘的意念亦衝上腦頂——我還未和大腿登堂入室，那麼漂亮的姑娘也不知以後會便宜了誰。
上一世力求卓越，為KPI努力奮鬥，不過是給老闆多增加點資產，多買一輛蘭博基尼罷了。自身卻要落個過勞猝死的下場。
一如今時，若被灰袍吞噬，那以我為棋子的存在想必可以得償所願。
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
我為什麼要給別人做這嫁衣裳，做這棋子，做這韭菜？！
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
悲涼與不甘相互絞纏著，催使葉寒鬼使神差地運使起心猿意行拳！
人活一世，種種怨望催逼，便使心猿無窮強悍，不可降服。
倘若降服，便是為佛為聖，心似枯井，身歸草木眾生，歸於『無我』，或是世間從來便沒有『我』。
不再是『我』，不再是『人』，不再是『世間萬物』，便是真佛。
然而任誰苦修一世，降服心猿，是為了讓自己消亡世間，讓『我』滅度超脫？
正因為那些怨望，那些執念，才讓我是我，才令眾生是眾生。
若怨望催逼，便滿足怨望。
若執念深種，便滿足執念。
如此，心猿既能強悍絕倫，亦會為我臣服！
我即心猿！
嘎啦嘎啦！
葉寒所化的神樹根系拔出泥土，元氣如滄海般淹沒而來，四周草木眾生盡被掠取生命精氣，以葉寒為中心集聚而來！
饒是元胎強悍如左秋風者，亦感受到自身生命氣息隱約顫抖，像要被葉寒掠奪而去！
他把心一橫，朝著葉寒軀幹之上的創口轟出最後一拳！
這一拳，倘若打中，必令葉寒消亡此間！
轟！
拳出，天地間彷彿有無數拳影籠罩葉寒！
葉寒雙目寂暗，渾身亦無光芒流轉，只一拳轟向那漫天拳影，彷彿看破了左秋風拳術的弱點！
轟！
漫天拳影俱碎！
葉寒拳勢未減分毫，有種歲月流逝，我獨永恆不朽的韻味，拳打左秋風面門！
左秋風方才出拳的那條手臂，已在葉寒這一拳之下，被打斷筋骨，完全廢掉！
他臉色偏執，以完好的另一隻手結出道道法印，百臂魔猿撐天而起，一條條手臂擺動，似在推動無形之輪！
於是，一重重煉獄幻象磊成重樓，壓在左秋風頭頂！
這重重煉獄幻象盡被惡炁侵染，反而更給人魔焰滔天之勢！
轟！
拳至！
幻象一層層碎裂！
「哼！」左秋風眼中的葉寒氣勢雖強，彷彿又對拳法有了更深一層的領悟，但其自身狀況卻擺在那裡，壞到了極點！
他面現瘋狂之色，任憑枝條虯結的拳頭砸碎頭頂虛影，甚至百臂魔猿元胎也處處龜裂，依舊悍不畏死地朝葉寒的傷口轟出一拳！
縱然葉寒能打出無數拳，但自己只要一拳打中葉寒，對手就得灰灰了去，屍骨無存！
他的拳頭在虛空間打出了元氣漩渦，凶狂悍烈，全然沒有了過去不動，永恆如一的韻味，只剩與葉寒同歸於盡的瘋狂！
葉寒處於一種奇妙的狀態里，感應到對手決死一拳轟來，他忽然回身，身形隨同元氣而扭曲，任憑拳頭穿過自身軀殼！
沒有打中實體！
拳頭打出，左秋風的眉頭卻深深皺起。
他分明看到自己的拳頭觸及了葉寒的軀殼，為何卻好像沒有打中實體一般？
轟！
下一瞬間，那彙集了左秋風決死之力的一拳穿破層層元氣，打中左秋風后心！
降服心猿，催使眾生願望，反哺其身！
這便是心猿意行拳的真意！
葉寒身化心猿，自能洞見左秋風眼下最深的執念，並運轉此拳，使得左秋風執念反噬己身！
若能降服，亦可身化心猿，若降服不得，便被執念摧毀！
一時半會兒之間，左秋風從未學過心猿意行拳，且心境已走入極端，怎麼可能降服得了自己的怨望？！
他七孔流血，跌撞向前！
葉寒與之擦身而過，靈樹真形掠過灰袍，彷彿有無窮吸力從體內透發，直接將與無生和尚相持不下的灰袍封禁於體內，同時引無生和尚回歸，自身化作人形，全力施展八步趕蟬，旋即遠揚！
他的狀態糟糕到了極點，與一個將化成瘋奴的人硬拼不了幾招，就要暴露短板，屆時必死無疑！
「你休想逃！」左秋風雙目赤紅，完全被執念左右，已然半瘋！
他扭身朝葉寒的身影咆哮，同時暴沖而出，追向葉寒！
兩人身若流光，前後交錯，不時摧斷林木！
葉寒所過之處，一應草木生機盡被掠奪，反哺葉寒自身，亦令他速度更快，縱然左秋風使勁手段，亦絕難在一時半會兒之間追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