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小說篇(12)
王婆又莊嚴點說:
「你們都年青,哪裡懂得什麼,多多編幾雙吧!小丈夫才會希罕哩。***」
大家嘩笑著了!但五姑姑不敢笑,心裡笑,垂下頭去,假裝在席上找針。等菱芝嫂把針還給五姑姑的時候,屋子安然下來。廚房裡王婆用刀刮著魚鱗的聲響,和窗外雪擦著窗紙的聲響,混雜在一起了。
王婆用冷水洗著凍冰的魚,兩隻手象個胡蘿蔔樣。她走到炕沿,在火盆邊烘手。生著斑點在鼻子上、新死去丈夫的婦人放下那張小破布,在一堆亂布里去尋更小的一塊;她迅速地穿補。她的面孔有點象王婆,腮骨很高,眼睛和琉璃一般深嵌在好象小洞似的眼眶裡。並且也和王婆一樣,眉峰是突出的。那個女人不喜歡聽一些妖艷的詞句,她開始追問王婆:
「你的第一家那個丈夫還活著嗎?」
兩隻在烘著的手,有點腥氣;一顆魚鱗掉下去,出小小響聲,微微上騰著煙。她用盆邊的灰把煙埋住,她慢慢搖著頭,沒有回答那個問話。魚鱗燒的煙有點難耐,每個人皺一下鼻頭,或是用手揉一揉鼻頭。生著斑點的寡婦,有點後悔,覺得不應該問這話。牆角坐著五姑姑的姐姐,她用麻繩穿著鞋底的唦音單調地起落著。
廚房的門,因為結了冰,破裂一般地鳴叫。
「呀!怎麼買這些黑魚?」
大家都知道是打魚村的李二嬸子來了。聽了聲音,就可以想象她梢長的身子。
「真是快過年了?真有錢買這些魚?」
在冷空氣中,音波響得很脆;剛踏進裡屋,她就看見炕上坐滿著人。「都在這兒聚堆呢!小老婆們!」
她生得這般瘦。腰,臨風就要折斷似的;她的**那樣高,好象兩個對立的小嶺。斜面看她的肚子似乎有些不平起來。靠著牆給孩子吃奶的中年的婦人,觀察著而後問:
「二嬸子,不是又有了呵?」
二嬸子看一看自己的腰身說:
「象你們呢!懷裡抱著,肚子里還裝著……」
她故意在講騙話,過了一會她坦白地告訴大家:
「那是三個月了呢!你們還看不出?」
菱芝嫂在她肚皮上摸了一下,她邪昵地淺淺地笑了:
「真沒出息,整夜盡摟著男人睡吧?」
「誰說?你們新媳婦,才那樣。」
「新媳婦?哼!倒不見得!」
「象我們都老了!那不算一回事啦,你們年青,那才了不得哪!小丈夫才會新鮮哩!」
每個人為了詞的引誘,都在幻想著自己,每個人都有些心跳;或是每個人的臉燒。就連沒出嫁的五姑姑都感著神秘而不安了!她羞羞迷迷地經過廚房回家去了!只留下婦人們在一起,她們調更無邊際了!王婆也加入這一群婦人的隊伍,她卻不說什麼,只是幫助著笑。
在鄉村,永久不曉得,永久體驗不到靈魂,只有物質來充實她們。
李二嬸子小聲問菱芝嫂,其實小聲人們聽得更清!
菱芝嫂她畢竟是新嫁娘,她猛然羞著了!不能開口。李二嬸子的**顫動著,用手去推動菱芝嫂:
「說呀!你們年青,每夜要有那事吧?」
在這樣的當兒二里半的婆子進來了!二嬸子推撞菱芝嫂一下:
「你快問問她!」
那個傻婆娘一向說話是有頭無尾:
「十多回。」
全屋人都笑得流著眼淚了!孩子從母親的懷中起來,大聲的哭號。
李二嬸子靜默一會,她站起來說:
「月英要吃咸黃瓜,我還忘了,我是來拿黃瓜。」
李二嬸子拿了黃瓜走了,王婆去燒晚飯,別人也陸續著回家了。王婆自己在廚房裡炸魚。為了煙,房中也不覺得寂寞。
魚擺在桌子上,平兒也不回來,平兒的爹爹也不回來,暗色的光中王婆自己吃飯,熱氣伴著她。
月英是打魚村最美麗的女人。她家也最貧窮,和李二嬸子隔壁住著。她是如此溫和,從不聽她高聲笑過,或是高聲吵嚷。生就的一對多的眼睛,每個人接觸她的眼光,好比落到綿絨中那樣愉快和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