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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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第170章第170章

在大部分天朝人的觀念里,「南方」通常指的是晤預、洀韶、宛宜、盧麟四郡。「北方」談到「南方」時,通常都帶有某種鄙視,因為,近五年,由於商道通暢,海外貿易進行得如火如荼,南方的很多人都開始了經商,便連許多世家子弟都紛紛投身於商事活動中,放棄了讀書、考功名。

「南方」在氏族大夫眼中,通常指的又是幾個大家族。比如宛宜的胡家便是震動朝野,地位顯赫的高門大族。當今丞相胡時譚出自胡家;麗妃娘娘出自胡家;壽王凌釷便是胡家掌門人胡棄中的遠房表弟。

又比如,洀韶的馮家便是當今太子妃的娘家,原本就是豪富家族,如今加上太子凌钁的關係,更是呼風喚雨、顯赫之極。

再比如,晤預的朱家,世代書香,每一代皆有人在科舉中考入前三甲,是出了名的「舉人世家」。四年前,朱家二公子朱連峰娶了洀韶郡郡守蘇衣鳴的女兒蘇萱,雙方一結合,更是錦上添花。

「南方」在武林人士眼中,通常指的又是幾個顯赫的大幫派。比如天下第一大派「靈清派」便座落於宛宜郡的西北山區;又比如,憑藉剿滅「密巢」而聲名鵲起的的天下第一大幫「尋金幫」總舵便設在宛樂縣;而縱橫海上的「巨風幫」更是聲勢浩大,在洀韶、晤預和盧麟都設有繁複的分舵。

如今,在朝廷眼中,「南方」代表的則是一個令人頭疼的民族——月族!南方四郡,大部分人都是月族人。在被納入天朝版圖前,這裡原本是「月國」。這些年,不知從哪裡鑽出一個名叫月襲的人,自稱月王後代,拿出了象徵月國的「月映指環」,在宛宜、洀韶、晤預三郡交界之地佔據山頭,招兵買馬,頻頻叛亂。原本只是小打小鬧,但由於地處荒僻山區,天朝派軍剿滅,數次無功而返,倒讓這月襲的力量日趨壯大,發動了那麼一兩起頗有聲勢的攻擊……

……

南方,洀韶,香遠益清。

嵌在山壁上的鐵管閃著青光,管子里是一陣陣乾澀難聽的「咯吱」聲,彷彿鈍刀砍在骨頭之上。難耐的麻癢順著鈍刀的磨砍聲在全身蔓延,何芯渾身不安地扭動著、扭動著……

突然,一聲呼喊:「放過她!我答應了……我什麼都答應……」

「不行!你不能答應!你不能答應……」何芯恐怖地大叫,奮不顧身地撲了過去……

「咣……」頭重重地撞在石壁上,眼前一片金光燦爛。

……

「不能答應、你不能答應啊!」睡夢中,何芯的臉頰痛苦地扭曲,喃喃自語,兩行淚水順著眼角緩緩落下。

「芯兒!你怎麼了?芯兒!」凌鉦聽到她的囈語,翻身,輕輕拍打著何芯的面頰。

感到了凌鉦的呼喚,何芯「倏」地睜開眼睛,突然坐起,愣愣地看著周圍的景物,半晌,放鬆了身體,倒在凌鉦懷裡,抬起頭來,微笑道:「沒什麼!不過做了一個噩夢!」

「傻丫頭!」凌鉦愛憐地伸手擦去了掛在她眼角的淚痕,柔聲道:「把所有煩心的事情都交給我來想!你呢,只要安心地等著我就好了!」

「是!」何芯甜甜一笑,十足的幸福小女人狀,親吻凌鉦道:「肚子餓了嗎?想不想吃點東西?」

凌鉦疲憊地搖頭道:「我明天一早還要出去!」低頭在何芯唇上輕輕一吻,轉身又沉沉睡去。他們的關係隱在暗處,不為人知,凌鉦又要每天應付各種難題,通常都只能在深夜悄悄過來找她。這些天,凌鉦每天只能休息兩、三個時辰,疲憊不堪。

何芯愛憐地輕撫著他的臉頰,看著他沉入夢鄉,仔細地為他蓋好被子,起身走到屋外,坐在荷塘邊,臉色漸漸陰鬱下來。

洀韶氣候溫暖,即便已經進入冬季,池水卻完全沒有冰凍的痕迹。天色很好,月亮掛在天際,灑下一片銀輝,同微漾的池水振蕩在一起,把落在水裡的影子分割成細碎的格子——一如她被痛苦咬嗜得支離破碎的心!

他們是夏初離開大寧的,到達洀韶已經數月。

凌鉦是在全天下的嘲諷中離開大寧的,到達洀韶,便發現,那一大筆父皇指定讓他「管理」的皇室財產早已經被各個高門大閥瓜分殆盡。首當其衝的便是當地最顯赫的家族,太子妃的娘家——馮家。他們甚至早已霸佔了「平王府」。

面對這些大家族,便連郡守蘇衣鳴也束手無策。

凌鉦知道,這是兩位兄長為他挖好的陷阱。皇上既下旨讓他「管理」,若管理不善便是抗旨;若當真插手,卻必然要同當地豪門世家碰撞。這其間,利益糾葛之複雜,絕對是牽一而動全局。

還沒等到他理出一個頭緒,便又再次接到了父皇的旨意,指斥他掌管戶部期間「縱容商家,破壞規矩」,削奪了他發布商事命令的許可權。

不久之後,又接到一道聖旨,指斥他掌管工部期間「專事奇技淫巧之物,廢傳統工法,乃國之蛀蟲」,解散了他苦心設置的「科學部」,遣散了全部「科研人員」。

……

兩月之間,六道駁斥聖旨,從兵、戶、工到錢、糧、商,凌鉦原本經手過的事務無一倖免地被挑出了毛病,全部成為了他的罪狀。

並且,皇上專門下了一道密旨稱:「身為皇室子弟,當注意皇家體面,那孟星身為寡婦……」特別指稱,本該處死孟星,但念著她是「芸妃」的姐妹,便特別網開一面,囑咐他倆「注意分寸」,不得「損傷皇室體面」,否則……

一道一道駁斥的聖旨幾乎是密不可分地一路從大寧追隨著凌鉦來到洀韶,措詞一次比一次嚴厲,處分一次比一次厲害。每一道聖旨都像是割在臉上的刀鋒,把凌鉦的實權削剝殆盡。同時剝去的,還有他的身份、地位和僅存的最後一點尊嚴。

來到洀韶時,當地官員和世族大家表面上依然恭敬地來迎接這位「龍子鳳孫」,卻掩不住心頭和眼中的輕蔑嘲弄之意。

誰都知道,如今,寧王是皇上的眼中釘,不但一生的政治前途宣告終結,甚至沾上他的人都有可能倒大霉。

一個冷冷淡淡的「接風宴」上,凌鉦提到「平王財產」,一眾豪門世家裝聾作啞,顧左右而言他,哼哼哈哈便略過去了。

這個奉皇命掌管一大筆財富的皇子無權無錢,背負屈辱,處境窘迫而尷尬。

所以,只要有見面的機會,何芯便一定會對著凌鉦微笑,努力地笑,不停地笑,因為,她要讓他知道,不管在外面遭受了怎樣的屈辱,身後,總有一片溫柔的港灣供他駐足!

他們見面的機會並不多。

他們的關係見不得光,所以,凌鉦住的是蘇衣鳴提供的衡蕪別院;她住的是香遠益清。凌鉦暗中操持著很多事情,每天都很忙;她也投入了很多心血,努力挽回商業上的損失,積極尋找渠道,努力開拓新的領域,爭取把更多的銀子投到陸藤慈善院。

彤彤變成了皇商,但在很多秦王的產業中,她依然還保留著很多的股份。秦王並沒有對她「落井下石」,反而在各方面給她提供了幫助。

自從她陷身展族,所有的生意往來全部靠寬寬操持。寬寬經受住了這一場大變故,迅速成長為一個成熟的商人。短短几個月間,他所展露出來的才華令整個天朝商圈側目。因為,這個她一手栽培出來的孩子不但接受了現代化的教育,更在具有濃重商業氣息的佑滋國呆了很多年,成日同權貴打交道,不會有一般天朝商人的自卑感,又具有天朝商人無法相比的眼光和頭腦。

到達洀韶的第一天,寬寬微笑著前來迎接她,也微笑著迎接凌鉦,笑嘻嘻地說:「姐姐!這個姐夫真的不錯!」

老程夫婦也聞訊趕到了洀韶找她,一見面,程大娘抱著她便是一番猛哭:「吳方怎麼就沒了……」

同她患難與共的幾個人都回到了身邊,而凌鉦也終於——觸手可及!幸福,似乎終於對她展露了笑顏!

然而——

每當笑意融融地面對著凌鉦,轉過背,留下的便是深邃的痛苦和內疚。數月來,她的心一直被痛苦撕扯著、糾纏著,記憶始終定格在那一聲振蕩山洞的呼喊中,「放過她!我答應了……我什麼都答應……」

如今,她當然已經知道,孟筠究竟答應了什麼!

而最讓她痛苦的就是,在那一天,就在孟筠捨棄了幸福,拚命維護她的那一天,她還在「偷」著孟筠的老公,甚至打定了主意永遠偷下去!

一個多麼可恥的人啊!何芯發自內心地鄙視自己。

偷人便是偷人,無論找多少理由都沒有用!她懇求老天爺給她一個愛凌鉦的機會,願意承受一切懲罰;而老天爺果然及時為她送來了懲罰——一個沉重得讓她無法背負的懲罰!

老天爺居然用孟筠全部的幸福來懲罰她!

她的確是曾經覬覦過孟筠的幸福,可是,僅僅是卑微地、可憐巴巴地祈求著能從孟筠那裡瓜分到一點見不得光的,隱在黑暗中的幸福的邊腳。可憐她從小就發誓要保護孟筠,可是,到頭來,到頭來……

何芯雙手抓著頭髮,使勁兒撕扯,許久,仍然無法派遣深刻的內疚,終於從懷中取出一把小刀,攤開手臂,狠狠割了一個口子。

鮮血,汩汩泊泊地順著手臂流下,何芯長長吐了口氣,覺得稍微舒緩了一點埋在心底的鬱悶和壓抑……

她無力地倚在石桌上,惡意地想,不知鮮血這麼一直流下去,要流到幾時,她會停止呼吸。

……

「你是不是又想告訴我,切菜的時候,不小心弄傷了手臂?」背後忽然響起一個聲音,凌鉦走到身後,狠狠地盯著她。

「凌鉦……」何芯回頭看了凌鉦一眼,臉現驚惶之色,下意識地放下了袖子,想擋住那個傷口。

「你這是在幹什麼?」凌鉦矮身,重重抓住了她的手臂,眼中噴火,良久,忽然低頭,舔去了她臂上的鮮血,從懷中取出金創葯和紗布,仔細地為她包紮。

「對不起!」何芯低頭,聲音里充滿不安。

「為什麼要傷害自己?」凌鉦伸手把她攬在懷裡,心疼道:「你是我的……沒有我同意,怎麼能……怎麼能這樣傷害自己?」

「我……我……」何芯靠在凌鉦懷裡,無法出聲分辯,聲音怯懦得像是一個被抓到偷糖吃的孩子。

「到底為什麼?別跟我說你這是無心的或者開玩笑!」凌鉦緩緩捧起了她的臉頰,嚴肅地看著她的眼睛。

「凌鉦……」何芯被他盯得一陣陣發怵,良久,終於長嘆了一口氣道:「為了我,姐姐犧牲了所有的幸福!」

「你是為這個?」凌鉦顯然覺得這個答案十分意外,良久,看著她道:「你認為她犧牲了什麼幸福?她現在是身份尊貴的一品大妃、榮寵之極!父皇對她的寵愛天下皆知!」

「你知道……人的幸福有時候不是用這些東西來衡量的!」何芯嘆息道:「我想,皇宮並不是她所嚮往的!」

「那你認為她嚮往什麼?」

「我想,她一定很……愛你!」何芯說得小心翼翼又有些氣餒。

「愛我?」凌鉦眼中閃過一絲嘲弄,旋又認真道:「芯兒!你想過沒有,孟筠嫁給我五年多都沒有孩子,但是,入宮數月,她便懷孕了,到底是為什麼?你該不是也像天下人一樣認為我沒有生育能力吧?」凌鉦緊盯著何芯。

「你是說……你是說……」何芯覺得自己的心亂成一團。

「你心裡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嗎?否則,你為何要堅持喝過更湯?」凌鉦忽然又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過重了,伸手攬住她道:「我們現在處境艱難,不要老讓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來干擾自己,增加額外的負擔!」

「無關緊要?」何芯下意識地介面,仍然覺得自己腦海里像一團亂絮,理不出一個清晰的思路。

凌鉦終於又十分嚴肅地看著何芯道:「聽我說,芯兒!入宮時,你姐姐應該還是個處女,所以……我才想不通,父皇為什麼還如此嫉恨我!」凌鉦微微皺眉,陷入思索。

「她是……處女?」儘管心頭已經隱隱約約有了答案,何芯仍然被這個概念嚇住了。

「她跟我在一起,只相當於寄住在我府中的客房裡,所以,並沒有什麼所謂的幸福!」凌鉦看著何芯,一字一字道:「你並沒有剝奪她的幸福!」

「為什麼?」何芯已經被嚇傻了。

「因為……你是一隻可惡的小妖精!」凌鉦終於把她抱了起來,起身回房道:「別浪費時間了,我的寶貝芯兒!我明天一早還要出去。這幾個月,被這些豪門世家欺得慘了,唉……不知何時才能把局面穩定下來……過幾天,還要偷偷到佑滋國去一趟呢!」

何芯心底一軟,縱有千般疑惑,也已無法發問,攬住了他的脖頸道:「快去休息吧!今天見到文曦帶人過來支持你,我也很高興!這些江湖的事情,我不懂也插不了手,但是,佑滋國……我跟你一起去!其實,這些年,每次去佑滋國的時候,我總是幻想,你就在我身邊!」回憶起這些年孑然一身,來回奔波,心底也有幾分凄楚。

「對不起!不過……」凌鉦眼中忽然露出一抹奇怪的表情,想開口說點什麼,卻終究放棄了,低頭啄了她一口道:「再讓我發現你傷害自己,看我怎麼收拾你!」眼神里是透著恐嚇,也透著親昵。

「對不起!我保證,絕對不會再讓自己受傷!」何芯把頭靠在凌鉦懷裡,鄭重地承諾。凌鉦有多苦,她清楚,所以……絕對不可以讓他心疼;絕對不可以再給他增加額外的負擔!

凌鉦微微一笑,把她抱回床上,攬在懷裡,很快又沉入了夢鄉。

何芯輕輕親吻著他,卻再也無法入眠。

方才凌鉦告訴她的消息並沒有讓她放鬆下來,反而……

原來,孟筠嫁給凌鉦將近六年,竟是一直守活寡!

原來,便是在從前,她代替孟筠嫁進陸府,也依然沒有能夠給孟筠帶來幸福!

是啊,她為孟筠選擇了那樣一個註定磨難的投生時刻,又豈是人為的努力能夠輕易更改?如今回想起來,竟是做得越多,錯得越多!

可是,難道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命運的脈輪轉動,卻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去拼搏嗎?難道、難道永遠也無法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

她轉頭看向窗外,月亮鑽進雲里去了,只留下一片深沉的黑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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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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