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節面孔（1）

女孩子都十分在意自己的面孔，每天早晚都要照幾回鏡子，路過商店的玻璃櫥窗，只要能逮得住自己的影子，都要用眼角的餘光瞟上一瞟。做女孩子的時候還特別喜歡照像，總想擺幾個姿勢，就像雜誌上那些漂亮女孩那樣，拍一些不同尋常的照片。可是，等到真的到了鏡頭面前，多數女孩又會靦腆起來，結果站得又正又愣，照出一張張表相似的「畢業照」。

面孔是一個人獨有的符號，世上沒有兩個人面孔是完全一樣的，就算是雙胞胎兩人的臉也多多少少有些區別。

面孔是一個人表的凝固，一個憂傷的人久而久之臉上就會布滿了陰雲，眼神和皮膚的紋路都跟別人不一樣，眼神獃滯，眼角向下掛，嘴角周圍布滿「括弧」，內心的積鬱不知不覺會寫在臉上。

從一個女孩子成長為女人的過程，從做女孩到做女人，這中間隔著長長的歲月。並不是一夜之問完成的，如果你硬要說成是「一夜之間」，那隻不過是生理界線，從女孩子到女人的心路歷程漫長而遙遠，要經過許多溝溝坎坎、大山大川才能得以完成，這正是一個女孩面孔表的凝固時期，女孩的成長如同一次修鍊，是用樂觀向上的心態生活還是消極厭世，全是這段時期打下的底子。

在我大學畢業那年，認識一個女孩，她和我住對門，是做會計工作的。她非常在意自己的面孔，小鏡子隨身帶著，只要一有空就要掏出來照照，大概她總在擔心自己的臉上是不是沾有灰塵，妝化得好不好，口紅是不是走掉了？本來愛漂亮這並沒有什麼，可事一旦走到極端就變得有些可怕了。

這女孩總是顯得心神不定，眼神遊移，看上去有什麼心事似的。其實她不過是想趁人不注意的時候掏出兜里的小鏡子來照照自己的臉。她是做會計工作的，成天和數字打交道，稍一分心就會搞錯。她有時強迫自己精神集中，可是要做到這一點對她來說似乎很難，她的注意力還是時常分散，她強迫自己不要把手伸到兜里去拿那面小鏡子，但是她做不到，不知經過多少個回合的掙扎，她的手終於還是伸到兜里去把那面小鏡子掏出來了。

「我一看到自己的臉就放心了，」有一回她對我說，「不知怎麼搞的，我總感到有一種看不見的小蟲子在我臉上爬。我總覺得我的臉不好看了，一想到這，我就一點自信心也沒有了。」

我想她大概是過於看重她臉上的一草一木了。後來因為齒問有縫，門牙排列不整齊，她又想起矯正牙齒，她天天一邊上班一邊看著自己的牙齒不順眼，心暗淡，抑鬱寡歡。終於有一天，我們看到她的四顆門牙不見了，她到醫院托熟人找大夫把好端端的門牙給拔光了。從那時起我就看出她的心態有些不正常了，她愛美愛得過了頭，已經有些不管不顧了。

女孩結婚後搬到很遠的地方去了，好長時間沒有她的消息，後來聽說她離婚了，又過了兩年，有消息傳來說那女孩自殺了。其實悲劇的種子在幾年前就早已種下了，只是她自己意識不到罷了。

從看重自己的臉到極端愛美變態，直至瘋狂，她早已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了。聽說她死的時候手裡仍握著那面小鏡子，假牙摔在一邊。

我不知道她最後一次從鏡子里看到自己容顏時是怎樣一種心境，我只知道她的天空越變越小，最後小到只有一面小圓鏡那麼大。

女孩的美千姿百態，丑卻只有一種：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