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三章恐貓症（1）

§§§第一節恐貓症

我此生不會喜歡任何一種小動物，我不怕別人說我冷酷，說我沒愛心。***我熱乎乎的心臟是用來愛人的。

我對小動物的恐懼由來已久，很長時間以來，不敢說出這個秘密，但我的小說里時常出現怕貓的女人，這大概和我隱秘的內心世界有關。記得幾年前我曾經寫過一篇小說，寫一個怕貓的女人被迫天天和貓呆在一起，疑神疑鬼，覺得家中到處都充滿了貓的氣味，「床單上到處都是貓毛」。我自己從來沒有養過貓，對貓的體驗大多數是憑主觀想像，但我能想像得極為逼真，我甚至能聞到那種動物身上野性的味道。貓看上去又小又乖，身子動起來軟軟的、毛絨絨的，但是如果你與貓對視，你會看到貓的眼睛里所放射出來的像利劍一樣的光芒。

有一天，我到一個畫家朋友的畫室去，看見他畫的誇張變形的女人體旁邊，大都半蹲半卧著一隻貓。貓的眼睛是炯炯有神的，非常銳利，讓我看了之後直冒涼氣。我堅信貓是兇惡的動物，它身上的野性並未真的退去，它飼養在人們家裡，就像一顆定時炸彈，早晚會鬧出什麼亂子來。

我不能認同動畫片上那些心地善良、笑眯眯的貓。所有的動畫片都是用來騙孩子的。我第一次現自己害怕小動物大約是在五歲左右，那時我在上幼兒園，有天我從幼兒園裡回來，現桌上擺著一個父母親送給我的禮物。那天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事，我的父母看上去挺高興，他們買了一隻灰色的、紅眼睛的小兔子給我。兔子當然是假的，是玩具兔，但造型極為逼真，身上有毛，摸上去有麻酥酥的質感。我記得當時的形有點尷尬，我父母二人用四隻笑盈盈的眼睛一齊望著我，希望我能像別的孩子一樣「哇」一聲叫起來，然後每天摟著那長毛絨玩具一起睡覺，給它起一個嬌滴滴的名字，最好用的是重疊字，比如說毛毛、妮妮之類的。但是我當時所作出的反應令我父母極其失望，我伸出手指浮皮潦草地摸了一下那兔子，然後我的手好像觸電一般地縮了回來，我眼裡滿是受了驚嚇的一連串的小問號，怔了一下，然後就如逃兵似的躲到另一間屋子裡去了。

我聽見母親對父親說，這孩子就是樣樣都怪。於是，那隻小兔子被收藏到了一個我看不到的地方。雖然我不喜歡那個絨毛玩具，但在童年、少年寂寞無聊的日子裡，我不止一次地猜過那東西到底藏在哪裡。許多年以後，我在家中最深的一個壁櫥里找到了那東西，我把它放在太陽光下，看到它紅紅的眼睛充滿憂怨地望著我。

我還是害怕小動物，成年以後這種怪癖似乎有增無減。我甚至看到掛歷上貓的照片都會起一身雞皮疙瘩。有回我到親戚家去做客，剛一在沙上坐下來，他家那隻大白貓就朝我撲了過來，像一道白色的閃電。我尖聲驚叫起來，搞得親戚家的女主人非常地不愉快，因為那隻貓是她的心頭肉，命根子，在我看來她愛那隻貓勝過愛自己的孩子。她逢人便誇她家貓如何如何聰明、通人性，她把她的貓說得跟個天才似的，讓人心生疑問。

她說她的貓每天都要趴在她胸口上睡覺，她說她的貓喜歡噝噝地嗅她的臉，她還說她的貓會開門，會叫她起床。她對家裡所有人的態度都可以用「冷若冰霜」這個詞來概括，唯獨見了她的貓，骨頭都酥了，拖長了音的「咪咪」兩個字叫得讓人很肉麻，我看她對自己的小外孫女都沒親成那樣。後來那隻貓死了，她的整個精神世界也跟著垮了下去，我怎麼也無法理解，一個人的全部寄託，竟然系在一隻壽命短得可憐的貓的身上。

我此生不會喜歡任何一種小動物，我不怕別人說我冷酷，說我沒愛心。我熱乎乎的心臟是用來愛人的。

§§§第二節迷失沙漠

有一個叫響沙灘的地方，實在是很荒涼，幾乎沒人去，我們也是在從內蒙出到陝北的路上路經此地的，就決定拐過去看看。

有一段路很難走，沙漠里沒有路，汽車開到哪兒，哪兒就是路了，後來又遇到了冰河，那河也不是什麼深不可測的大河，只不過是有一股莫明的水從沙漠上流過，經過此地的時候結成了冰，汽車軋在上面吱咯吱咯的，車身也跟著左一歪、右一歪，像坐轎子一樣上下顛簸。四周包圍著我們的是美麗的沙漠，歲月在這裡顯得靜靜的，這裡沒有鐘錶，時間是凝住不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