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一章美麗深淵(2)(5)
「結婚就該有結婚的樣子。***」
一見面胡藹麗就深刻而嚴肅地指出:「你這副樣子怎麼行呢——去把頭給我燙嘍!」
那口氣是命令式的,就像軍隊里連長在命令士兵,她拉著金小曼滿大街亂轉,對各家美容店、廊表辭激烈的抨擊,好像哪家店她都去過、又都看不上眼似的。最後轉累了,頭也沒燙成,她們決定先找個地方坐下吃點東西然後再接著逛。
「吃碗拉麵算了。」金小曼望著前方旌旗招展的一家麵店小聲建議。
胡藹麗像被啟動了某根神經,立刻張牙舞爪起來,她動作總是過火,嗓門又大得出奇,難怪她在台里一追誰誰就嚇得直躲呢,受不起那份刺激。
她說:「小曼你小瞧我是怎麼著?一頓飯我還請得起。」說完便把金小曼一把拉進路邊一家高級酒樓里,有穿旗袍的小姐迎上來一步一扭地把她們帶上二樓。因為是中午,餐廳里顯得有點冷清,稀稀落落坐著幾桌人,其他大部分桌子都是空的,那些疊成蓮花形狀的小方巾個個都那麼亭亭地支楞著,看上去好像楚楚可憐似的。
胡藹麗用胳膊肘撞她一下,沖她努努嘴說:「坐。以後你得適應這種場合,結婚了就不能總跟個孩子似的,一包速食麵打自個兒。服務員怎麼還不來——哎,小姐。」她的嗓門兒又變成高八度了。她自作主張點了許多菜,並要了兩瓶紅葡萄酒。胡藹麗用筷子尖在那些製作精細的上海菜上戳戳點點地說:
「來來來,別客氣。今兒個不是我請客,而是我老爸請客——開張票全報銷。」
胡藹麗一個勁兒地給金小曼勸菜,自己卻不怎麼動筷子,只是偶爾地夾一粒花生米放嘴裡,嚼巴嚼巴的。她此刻談興正濃,生怕吃東西影響了她的正常揮,她彷彿專為面對一大桌子菜表演說似的,她一會兒讓金小曼講講她同她那位的經歷,過一會兒又喋喋不休地說起了她自己,說她和「頭兒」的事不知何時才能有個結局,因為「頭兒」是有老婆的人,還有一個八歲的兒子長得很漂亮,曾在電視台錄過節目,扮演一個離異家庭中跟著父親過日子的兒子。
吃完飯胡藹麗陪金小曼到廊去燙頭。
金小曼坐到冰冷而華麗的鏡子前面的時候,她有點疑惑了,她不明白這是事的開始呢還是結局。她對外跟胡藹麗他們說是結婚,她打算寫封信回平城跟爸媽也說自己就快要結婚了,其實她跟范一兵在一起只不過是同居。新生活從燙開始,這在女人中間好像是一條不成文的規矩。新娘子都是要化妝、燙頭的,把原來的辮子或者披肩長剪掉,換一種跟從前完全不同的型,然後所有認識她的人就會知道她跟從前不一樣了,她已經開始新生活了。
金小曼跟范一兵住在一起,雖然沒有舉行什麼儀式,也沒去辦那一套想起來頗有些麻煩的結婚手續,但金小曼覺得她已是個不折不扣的新娘子了。而且這輩子再也不可能嫁給第二個男人了。這是一個同居時代,范一兵的朋友中像他倆這種況是很普遍的,同居一段時間再去領結婚證,有的領完證就不再舉行什麼婚禮了,因為他們在朋友中間早已是公認的夫妻,再冷不丁地宣布結婚反而讓人感覺不對勁了,不如含糊過去算了。
婚禮可有可無,其他的一切就馬虎不得了。
金小曼不安地坐在鏡子前面,隨人擺布。當她看到絲絲縷縷的薄紛披而下,她意識到自己很快就要變成另外一個女人了。
八
還差一個月,金小曼就滿二十三歲了。范一兵說下個月一定要請客,多請幾個朋友一起好好樂一樂,小曼卻不同意。小曼說咱倆剛成個家,什麼東西都還不具備呢,你倒要請客。范一兵笑道,聽你這口氣怎麼像我媽了。
小曼也沒想到自己怎麼會從一個極端跳到另一個極端,她原來是少年得志,十六歲被保送上大學的「神童」,老師和同學都以為她將來會成為一個叱吒風雲的女強人式的人物,想不到現在她竟心安理得地在家當起賢妻良母來。當然他們現在還沒有孩子,要當「良母」還為時過早。不過范一兵說過幾年孩子是一定要生一個的,一個家裡有男人有女人有孩子才像一個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