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二章憂鬱的藍幸福和紫幸福(9)
紅泥有時在水銀碟中看到自己的臉,一半是古德的女人,另一半是菲力的女人,這兩個不同的女人卻又共用著同一張臉。她不敢去看那個有洞的圓形物件所映出的女人的臉,她感到內疚和絕望,她受不了那來自不同方向的兩股力的撕扯,她變得過分敏感,有時古德在另一個房間里嘆了一口氣,隔著幾道門她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紅泥告訴自己:
「事大概瞞不過今天了,他一定會問起單位里的事以及她跟辦公室里那個男同事的關係。」
這問題令紅泥感到萬分尷尬。
「我該怎麼回答他呢?」
紅泥把自己關在小房間里苦思冥想這個問題。
她不知道他們的談話將如何開始。
也許是在晚飯的餐桌上,他們面對面坐著,不說話,各自悶頭咕嘟咕嘟喝湯,湯是肉絲榨菜湯,清淡,可口,但沒有什麼內容(恰恰像他倆的日子)。古德顯得心事重重,他一定有什麼話要對紅泥說,但又說不出口,怕說重了傷害她的自尊心,不說吧又覺心裡有事。怎麼想怎麼彆扭,最後他咳嗽一聲,終於開口問道:
「紅泥,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紅泥沒吭聲,繼續悶頭喝湯。
那咕嘟咕嘟喝湯的聲音像一鍋沸水那樣響,以掩飾紅泥內心的緊張慌亂。
湯盆里的湯很快就變涼了。
湯麵上凝著一層薄薄的油,他們不再說話,迴避著那個敏感的問題。
可是,時間過了一天又一天,古德並沒有把那個敏感問題放到桌面上來,他平靜如水地生活著,該吃吃、該喝喝,每晚準時準點收看電視台播放的股票行,用一個已經用得卷角的棕色小本做著詳細記錄。有天紅泥趁丈夫不在家翻開他的小本來看,現小本上每一頁都畫著一些古怪符號,她一點也搞不懂那到底是什麼。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紅泥也曾千百次地對自己誓要「改邪歸正」,結束她與男同事的那段在常人眼裡非正常的戀,過平靜生活。誰願意成天提心弔膽心中有鬼地活著?但是,第二天上班,紅泥一見到那個男的,想法就又變了。他不斷地向她出明示或暗示,他們的眼神一碰上事就敲定了,沒有更改的餘地,就像板上釘釘,釘進去了就釘進去了,不能再拔出來,即使拔出來也留有一個洞,事變得不可回頭。
有時,菲力借口說他最近買到幾張新影碟,他說都是國外新片,讓紅泥中午到他家一塊兒看。
紅泥當然知道看電影是假的,干別的才是真。
紅泥每回都心領神會,並樂意上鉤。紅泥生活中不快活的事太多,而快活的只有這一件。父母無休止地爭吵恐怕要蔓延到下個世紀了,紅泥最怕周末回媽媽家,一回去耳朵就不得清靜。
菲力是惟一能給她精神和**雙重安慰的人。她沒有理由不要,她要為自己活著(哪怕是一小會兒),這樣想著,紅泥彷彿為自己找到了精神支柱,她變得無所畏懼,勇往直前。
為了掩人耳目,每回約會之前他倆總是分開來吃午飯,一個在單位食堂吃,另一個則回家吃,給人造成他倆並不在一起的錯覺。其實這種所謂的錯覺也不過是自己騙自己罷了,誰不知道他們兩個好?在機關這種事是最瞞不過人的,一傳十,十傳百,比大喇叭里廣播過覆蓋面還要廣。
紅泥在單位里沒有朋友,她在別人眼裡是怪物,別人在她眼裡也是怪物。在食堂吃飯的時候,紅泥隱隱地感到背後有些騷動,當她回頭看時,那些扎堆的女人立刻停止議論,埋頭吃飯。她們使用的搪瓷飯盆非常相像,都是方底帶把的那種(她們的思維模式大概也差不多吧)。
紅泥用的是不鏽鋼飯盒,偏不跟她們一樣。
這天中午,菲力已事先跟她對上了暗號,紅泥坐在食堂的長條桌旁一邊吃飯一邊想著他,那種緒已經在她身體內部開始涌動了。紅泥匆匆吃了幾口飯,菜不合口味,她一動沒動就連湯帶飯把它們倒進泔水桶里去了。當她站在那排水龍頭前刷碗的時候,她感覺到背後火辣辣的目光,她知道是那些扎堆的女人又在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