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四章玻璃(9)
以前和胡亞洲好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紫頁感覺自己走路的姿勢都像一個孕婦了,其實那個幼小的胚胎藏在生命的皺褶里,小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紫頁時時刻刻都感覺得到他的存在,在孩子去與留的問題上,她掙扎了很久,想得頭都快白了,最終還是沒有答案。
暖氣是涼的。
玻璃櫃里的器皿散著幽藍微苦的光,它們已陪著紫頁度過許多時光,紫頁的目光落在它們身上的時候,那目光類似於一種抽搐似的撫摸,目光移動到一個地方,那件玻璃器皿(煙灰缸、玻璃花瓶或是別的什麼東西),那件東西就會出十分輕微的「當」地一聲響。
房間里冷得快要結冰了,門廳里的金屬風鈴凝然不動,那東西是胡亞洲送的,自從他走了以後,金屬風鈴一次也沒響過,是真的沒有風了么?還是空氣已被凍結成冰,再也不肯有一絲的流動?
這一夜紫頁是在不知不覺中睡著的,她甚至連衣服都沒脫,就那麼蜷縮著上了床,近來越來越怕冷了,不知是不是懷孕的緣故。亂夢如叢林一般從黑暗中伸過一條條舌頭來,舔著紫頁的臉。紫頁拚命躲閃,反而越陷越深,那些黑森森的舌頭……倒置的盆景森林忽然變得無比柔軟,它們噴著熱氣、喘著粗氣,一伸一縮地在那兒動著,紫頁覺得臉上的皮膚變得灼熱起來,嗞嗞啦啦冒起了白煙,好像燒著了一般。
胡亞洲的影像是在白煙升騰的瞬間冒出來的,他把一隻手不斷地伸給她,可不知為什麼紫頁無論如何抓不到那隻手,好像中間隔著什麼。
後來才現他們隔著一層玻璃在**,冰冷,痛苦,無法真實進入,**被冷凍,連手都無法拉一下,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他只是一個虛無的影像。
紫頁的身體變得扭曲,好像有什麼東西穿過她的身體,使她疼得要命。紫頁翻身的時候,現身子底下出現大面積的玻璃碎片,然後殷紅的血跡如繪畫中某種潑墨的技法一般,漫不經心地洇染開來。紫頁在一陣風鈴的脆響聲中醒來,房間里的光線是青灰色的,也不知窗帘外面的天亮了沒有。
紫頁給藍格打電話。
紫頁說,藍格,我要結婚了。
紫頁又說,不是跟原來那人,我後來又有一個……
你在聽嗎,藍格?
對方不知為什麼一直沒說話,是線路出了故障還是藍格根本不想出聲,只有鬼才知道。
一段灼熱的山羊皮樂隊的歌正從音響深處好像煮沸了又譜了的粥那樣散出來,聲音噝噝冒著熱氣。紫頁一整天沒去上班,呆在家裡把音響開得山響,並對自己說讓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好好想想,這句話在心裡重複了若干遍,可腦袋裡還是空的,不知自己在想什麼。
十二
婚禮上的藍格與小群不斷調笑,搞得很多人都莫名其妙,大有弄不清新娘是誰的感覺。很多人都來吃飯,大部分是藍格帶來的衣著怪異的朋友,他們不僅穿得怪看起來好像長得也怪,紫頁想,自己招誰惹誰了,弄這麼一大堆不相干的人來吃飯,在這種所謂高檔的地方飯錢一定貴得嚇人,還不知錢包裡帶的錢夠不夠付賬呢。
紫頁坐在角落裡皺著眉頭哈著腰沒精打採的樣子看起來就像一個剛剛失戀的苦瓜臉。
你是誰。
我是新娘。
別開玩笑了,新娘在那邊。
那人一指在餐桌上四處敬酒的藍格,說,瞧見了嗎,那才是新娘。
紫頁同那人碰了碰杯,來來,喝酒喝酒。
紅酒在碰撞時濺出來一滴,滴在紫頁的手背上,紫頁低下頭敏捷地在手背上那麼一吮,再抬頭時眼前出現一張熟悉的臉。
你是誰。
我是新郎。
胡亞洲大大方方地同她碰杯,說笑話,好像他們只不過是一般意義上的老熟人,他做得那麼從容,從容得讓紫頁起疑,這男人到底是不是那男人,他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他最不該出現的地方冒出來。
在紫頁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生了什麼的時候,她已被人拖到一堆隱藏在暗處的啤酒箱後面吻得喘不過氣來。紫頁用力推他,他身後的啤酒箱被推得嘩啦嘩啦響,玻璃與玻璃磨擦碰撞,出細碎而清脆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