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樹心（二）

這屋子的木門還真是破舊，底端的木頭開始有些腐朽，小花兒試圖關好木門，卻發現這兩扇木門已經不能合在一起，可能由於潮濕，或是其他原因，木門已經改變形狀和位置，不能合實了，只得靠著蠻力勉強將它們湊在一起，然後用上端的門閂將其拼湊。雖然是正午，但是關上了房門，裡面卻黑乎乎的一片，小花兒不自覺的靠近風流。

進門后是廚房，有兩個灶台，但明顯左邊的那一個已經很久沒有用過了，因為上面並沒有油漬，右邊的明顯看上去有些臟，卻也是時常使用的最好證據。廚房的兩側是兩間房，都掛著門帘，門帘上的圖案很傳統，也可以說有些過時，還是繡的花朵，仙鶴。屋門正對著還有一間房，那間房的門上端本該是個窗，卻不知什麼原因沒有安裝玻璃，也可能是破碎了，一陣陣陰風從中吹出，透過那沒有玻璃的門窗，看到的只有黑暗，一望無盡的黑暗。

瞎眼婆婆走進右側的房間，風流和小花兒也跟著進去。雖說廚房和那正對的屋子給人一種陰暗的感覺，這右側的房間里倒是極溫暖的，很有家的感覺，讓小花兒緊繃的神經一下子鬆弛下來。瞎眼婆婆坐在炕邊，拿起已經變做黑色的，發亮的煙袋，抽起煙來。小花兒則對這屋子充滿好奇，看著一屋子老舊的傢具，柜子，還有擺在柜子上面的相框，裡面的照片還是黑白的，似乎訴說著，從那個時候開始，這個家裡就不曾再照過照片了。

「你怎麼過來了？」

「是叔叔讓我過來的，說是鬍子爺爺過世了，讓我們過來看看，我的爺爺身體不是很好，經不起長時間的車程，我便代替爺爺過來送送鬍子爺爺，畢竟他們是很要好的兄弟。當然，我也好長時間沒有回來過，很想念這裡，想藉此機會回來看看婆婆，送鬍子爺爺最後一程，不枉他當年那般疼愛我。」

「哼……」瞎眼婆婆一聲冷笑，嚇得小花兒忙走到風流身邊，乖乖的坐下來，「他還知道有這個家啊。倒是你，還是那麼懂事，如今大了，也更帥氣了。」

「叔叔還是沒有回來過嗎？」

「沒有，自從那件事情，他就沒有回來過。老頭子死了也好，咳咳咳……」不知是不是旱煙勁太大，抽進嗓子里，讓瞎眼婆婆覺得不舒服。

「鬍子爺爺現在被安放在左邊的房間嗎？」

「嗯。他不喜歡太熱，平時就抱怨我把家裡弄得太熱，讓他心裡煩躁，整天和我吵個不停，現在吵不了了，哼哼哼……」瞎眼婆婆繼續冷笑，小花兒則一臉的不理解。也難怪，若是不了解婆婆的人，定覺得婆婆是個無情的怪人。其實以前的婆婆不是這個樣子的，都是因為那件事情，也正是那件事情，風流一家才慢慢與鬍子爺爺一家疏遠的，當然，到現在為止，風流和爺爺都還不了解其中的緣由。

那件事情距今也有將近20年的時間了吧，那個時候風流還是個小屁孩兒，整日的賴在爺爺身邊，倒不是父母忙，沒時間照看他，只是因為他太喜歡爺爺，才賴在爺爺身邊，因為爺爺總是會給他講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帶著他來樹村玩，這裡可比城市裡自由多了。記憶里的樹村到處都是樹，綠油油的，成群的孩子們在樹下玩鬧，特別有生氣。

鬍子爺爺和瞎眼婆婆有一個兒子，也就是風流口中的叔叔，拜託風流過來的那個人。村裡的人都稱他為大力，其實他長得很瘦弱，還經常生病，總是一副皮包骨的樣子，雖很年輕，但幾乎不參與年輕人的活動，比如去山裡打野兔，野雞，從來都不會有他的身影，他倒是樂衷於同爺爺們下棋。鬍子爺爺擁有村子里最長的鬍子，他也是很精心打理的，那個時候他還算年輕，雖也生了很多皺紋，頭髮卻還基本上是黑色的，倒不是特意做的髮型，不過經常喜歡用摩絲一類的定住頭髮，所以頭髮總是油光鋥亮的，鬍子爺爺的鬍子很長，卻很整齊乾淨，兩腮並沒有鬍子，鬍子都集中在下巴上。對了，鬍子爺爺還喜歡禮帽，他的衣櫃里有好多頂禮帽，冬天裡，經常會穿著呢子大衣，佩戴禮帽，看上去很有精神。他的老婆，也就是瞎眼婆婆，那個時候還是個很有氣質的婦女，梳著一頭短髮，眼睛不大，卻很明亮，個子不高，身材卻很勻稱，喜歡穿著碎花衣裳，是個很利落的人。也是因為那件事，她一直流淚，眼睛慢慢的哭得勉強看清事物，經常眯縫著，正因如此，孩子們才偷偷的給她取了瞎眼婆婆的稱號。自從那件事情發生后，爺爺也帶風流來過幾次，不過氣氛都不太好，後面爺爺年歲也大了，便不怎麼走動了。大力叔叔從那以後便離開了，再也沒有回過這個家。樹村也開始變得古怪，早上還有夜裡都會起濃霧，孩子們也不再被允許晚上出去玩。

婆婆當然知道孩子們背地裡稱她為瞎眼婆婆，一日，婆婆走近孩子們，並微笑著同孩子們說話，那次，風流剛好在，婆婆親口同孩子們說，以後就叫她瞎眼婆婆好了，不必再避諱什麼。孩子們都很驚訝，不過慢慢的也就叫習慣了，風流記得，在他的印象中，那似乎是他最後一次見到婆婆笑了，自此後，風流也同爺爺來過幾次，住過好一陣子，婆婆都是板著個臉，看人的眼神也是越來越恐怖，起初風流也覺得害怕，不過待的時間長了，他知道婆婆外表雖然很恐怖，內心裡卻還是那個溫柔善良的婆婆。

當然，鬍子爺爺也變了，自那次以後，鬍子爺爺的脾氣變得暴躁，經常因為一些個小事情大吼大叫，也因此開始同婆婆分房睡，因為他總是抱怨婆婆把炕燒得太熱，婆婆起初還同他分辯幾句，時間長了，兩個人也都疲倦了，分房睡也就成了習慣。不過，鬍子爺爺以前是最喜歡睡熱炕頭兒的，當時風流覺得炕頭兒很熱，奇怪鬍子爺爺為什麼喜歡睡在這麼熱的炕頭兒，而且風流的爺爺曾同風流說過，熱炕頭兒不是什麼人都享受得起的，享受不了的人睡了，就會因為貪念而起一嘴的水泡，不過就是睡熱炕上火了而已，當然，鬍子爺爺倒從來沒有起過水泡。

風流二人站在院中交談，小花兒聽著風流講述著當年的事情，卻也一直那件事，那件事的，並未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聽著著實讓人著急，

「那……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當年我還小，記憶已經模糊，而且我到的時候，似乎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結束了？那爺爺知道發生了什麼嗎？」

「爺爺也不清楚。」

「這樣啊……」小花兒皺起了眉頭，不知道起因，就代表著不確定，這讓她很沒有安全感。

「現在鬍子爺爺過世了，怕只有大力叔叔了解情況了，來之前我同大力叔叔通過話，他說明天會回來一趟。」

「他肯回家了？這是好事呀，瞎眼婆婆知道嗎？」

「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吧。」

「你不打算告訴她嗎？」

「沒有想好怎麼說，你知道的，我不太擅長處理這種家庭中的事情。」

「也是。師父，你看。」小花兒指向前方，「前頭的山都禿了。」

「冬天嘛，莊稼收完了，山上就變得光禿禿的，不過那邊的山上，倒是四季不改模樣。」

「那也是多虧了上面成片的松樹啊。」

「是啊，若是沒有這些個樹，這裡的冬天該很單調吧。」風流望著松林感慨道，回想起村口不遠處的那棵大樹，那件事情就發生在那裡，那裡曾承載了他童年大部分的歡聲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