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派出所(上)(1)

1.派出所(上)(1)

我們要講的故事當然生在派出所。

只有派出所有這樣的故事和這樣的人物,因為派出所是派出所。

派出所的夜與晝一般是界線模糊的,什麼時候都有人進進出出,都有人在解釋在訓斥在商議在哇哇地說著許多漸漸自己都不知所云了的話。牆角曖氣管子上銬著剛抓來的小偷。院子里蹲著一群等著調解糾紛的沉著臉的漢子。瞎字不識的老太太總也不明白自己身份證上的照片為什麼像通緝犯。所長總疑心那個面帶矜持的男人是上邊下來明查暗訪的紀委幹部。內勤民警小徐目不斜視地從嘈雜的人群中穿過,她對我們每個人說她看見人多就頭暈。

當然不是她一個人有頭暈的感覺,你只要當了派出所民警,面對永遠喧囂著的辦公室和院落,你就不可能不頭暈,而且,你不可能不學會目不斜視,不可能不學會甩幾句不冷不熱的片兒湯話,不可能不學會適時地綻開僵硬的帶著倦意的笑容。太陽每天從東方升起,又從西山頂上悄悄地消失,派出所的故事就這樣永無休止地重複著一樣而又不一樣的內容。

所以,我們的故事只好從清晨說起。

每天早晨八點,我們派出所全體民警都要排隊點名。四十幾個人著裝整齊地列隊,稍息,立正,然後所長那雙故作深沉的眼睛隨著他喊到的名字掠過每一個人的臉龐。從這個似乎很莊嚴的儀式看,派出所很像軍隊。而反過來說,今天像軍隊一樣排隊點名的,恐怕也只有派出所。連隔壁那家專門腌制醬蘿蔔的食品廠,如今也用打卡機了,渾身鹹菜味兒的師傅們每天都很瀟洒地打卡,咔嚓咔嚓地,很現代化的樣子。而排隊點名這種陳舊而又體現著一種團隊精神的形式,在我們這兒則生機勃勃,絲毫沒有要改變的意思。

其實這幾年任何事物都是瞬息萬變的,改革已成為一句最時髦最響亮也最震憾人心的口號。公安局也在改,不改真不行了,是大勢所趨。例如說過去的居委會,現在都叫了社區;過去的企業保衛科也名存實亡,人家都雇了保安。

而現在複雜的社會治安形勢,更是人人都關注的問題。我們這座城市每年的民意調查,都有百分之**十的老百姓對治安問題怨聲載道。派出所東邊那座過街天橋,常常有人賣盜版光碟,有個有身份的老頭兒就來質問過我們所長:\"不是講要把警力最大限度地擺到街面上嗎?可你們怎麼連家門口的事都不管?\"所長驚異這老頭兒說話怎麼那麼像局長,無可奈何地陪笑道:\"昨天又有新指示了,讓把警力最大限度地沉到基層。您老還不知道吧?怨我沒跟您通氣,我的民警都下管片了。\"老頭兒氣得直翻白眼,說改天要去局裡反映況。所長笑逐顏開地說:\"您趕緊去,我就盼著人民代表幫我呼籲呼籲呢,我都快累吐血了。\"

所長說的沒錯,民警們都快累吐血了。可是吐血也還要幹活兒,也還要早起點名,誰讓你是民警。

讓我們回到點名的那個時刻,整八點,電鈴準時地爆響,把清晨那還凝滯著的空氣猛地向四周推開去,強大的衝擊波撞擊著每一個人的耳鼓,把你那顆本來挺寧靜的心一下子嚇得亂蹦起來。如果你頭一天夜裡加班審人了,如果你僅僅凌晨四時才剛剛躺下,那你的感覺肯定彷彿是被粉碎被蹂躪的痛楚,痴痴愣愣地翻身坐起,心裡要多難受有多難受。每天都有人紅著眼睛痛斥負責打鈴的老宛,可老宛只嘿嘿地樂,完全置若罔聞。這老傢伙當廠近四十年民警,心早已變得石頭般的堅硬。

其實人總是到不齊的。總會有人出去辦案子,或者去學習培訓什麼的。另外我們所還有一個永遠不參加點名的人,病號,精神病。關於精神病人老張的故事我們以後再講。我們仍然來說點名,鈴聲響后,大家打著哈欠排好隊,有人敞著懷,有人則戴歪了帽子。原先所長嚴厲地要求大家注意警容風紀時,大家會忙不迭地整理自己。後來現即使所有人都衣冠楚楚,所長也仍然重複那幾句相同的關於警容風紀的話,大家便有些不平。治安民警小王便說:\"我們不如就留點兒破綻他習慣讀別字,這裡便把綻讀成定何必讓所長有一種無的放矢的失落感。\"於是每天便有人故意地隨便一些,給所長批評,大家皆大歡喜,早點名便多少有了些喜劇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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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隊(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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