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五章(1)

19.第五章(1)

生活是生活的死,因為每一個我們享樂其中的新日子,都是我們生命失去的另一個日子。

——[葡萄牙]費爾南多·佩索阿《惶然錄》

墳場的月亮特別亮,每天晚上剛升起來的時候是桔紅色的。那是極為濃重華麗的一種顏色,就像紅火的婚姻,婚姻的開頭總歸是好的。但是很快地,那種濃艷的桔紅就退下去了,月亮露出它本色的白來,把墳場的一切都照得蒼白寡淡,像抽去了色彩的圖畫的框架,畫還是原來那些畫,但是顏色完全沒有了,畫變得面目浄獰,完全失去了原先的意義。

紅火在墳場這地方留下來完全是為了左曉軍。紅火曾經做過許多美麗的夢,但每回都是在夢想就快要變成現實那一剎那,命運忽然變卦了。紅火想起學校看門老頭從前說過的話,他說紅火的名字不好,火太旺了,人雖聰明,也很能幹,但將來註定一事無成。紅火是在所有的夢幻都破滅之後才決定嫁給左曉軍的,那時她急於把自己安定下來,她真是飄泊夠了。

「你愛我嗎?」

這是她問左曉軍問得最多的話,在所有的賭注都失去之後,愛成為她眼中最後的籌碼。

「你到底愛不愛我嘛?」

有時兩人斜躺在床上各自拿著本書看,桌上那台左曉軍從哥們那兒蹭來的音響輕輕放著一支歌。

左曉軍的哥兒們做生意了一筆不大不小的財,便在家裡改朝換代,把家用電器以及過了時的組合傢具統統扔了出來,喊暫時還沒財的幾個哥們過去隨便挑隨便撿。左曉軍別的什麼都沒要,他怕心高氣傲的紅火挑肥撿瘦,就拎了這台半新不舊的台式音響回來。紅火沒說什麼,那台音響就擱寫字檯一角了。

新婚的熱乎勁很快就過去了,兩人的關係趨於平淡,就像傍晚的月亮剛才還是橙紅色的,可是不一會兒就變白了,而且整夜都是白的。

「曉軍,你說你到底愛不愛我嘛?」

紅火總是冷不丁地問起這句話來。她放下手中的書,兩眼盯著丈夫的臉使勁看。他們結婚後紅火不知第多少遍問這個問題了,但每一次都像是第一次問。左曉軍推開她的臉說:「都結婚了,還問這種傻問題。」他關燈睡去,像陌生人一樣躺在那裡,舒適地打著微鼾。

紅火覺得自己既然什麼也不要,單單為愛而結婚,就完全有理由牢牢守住它。

左曉軍是那種能玩會鬧的人,學校又在郊區,離城裡遠,沒什麼地方可去的,老師們有事沒事就湊在一起牢騷,聊天或是打牌。這些在紅火眼裡都是毫無意義的事,紅火想,總不能一輩子就這樣下去吧?可是不這樣又能怎樣呢?年年是一樣的教案,講同樣的課,說同樣的話,連課堂上適當點綴的笑話都是一模一樣的,紅火手裡那本灰色封面的英語教程都快翻爛了,她每天站在講台上頭腦里一片空白。

紅火分到墳場來教書原本只為過渡一下的,誰知這一過渡就過渡了五六年,如今她已是二十七八的人了,既不算太老,也不算太年輕了,而且女人一結婚就什麼都完了,她可不願像同事王冰冰那樣,成天婆婆媽媽的圍著丈夫孩子轉。冰冰和大雄的女兒莫愁已經三歲多了,一家三口小日子過得不錯。

冰冰一邊坐在沙上給女兒織著毛衣,一邊撇著嘴漫不經心地說:「人活一輩子,幹什麼還不都是一樣的。」

「教書這種工作太沒意思了,在這種小天地里圈著,我都快悶死了。」紅火唉聲嘆氣地說,「等再過幾年再到外面去找工作就沒人要了。」

「你別把外面想得那麼好,咱們學校這兒就是地方遠點,偏點,別的也沒什麼不好。」

冰冰給女兒織的毛衣多得衣櫃里都放不下了,只好堆在了小床上,可她還在不停地織著,看電視手裡也不閑著。那些毛線纏了一圈又一圈,好像永遠沒有完結似的。紅火覺得冰冰手裡的毛線就像這裡的日子,一圈一圈沒有盡頭地纏繞下去,很乏味,很厭倦,連一點盼頭都沒有。

冰冰說,紅火我看你總這麼呆下去也不是回事,二人在一起大眼瞪小眼,不吵架才怪呢,不如早些生個孩子算了,趁年輕把孩子生下來早早帶大了比什麼都強。一個女人,要什麼事業呀,老公對你好不就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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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狂季節(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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