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二章(3)
紅火立刻從被窩裡伸長脖子問:「誰呀?」
「穿著黑衣服,臉看不清楚。」
「你真沒用,」冰冰說,「專門跑來報信的,倒說臉沒看清楚。」說著披上衣服踏拉著鞋就往門外跑,大雄隨後追了出去。
紅火想起昨天夜裡她到辦公樓去接電話,路過鞦韆架時看到的那個黑影,覺得有些后怕。從早到晚那個死亡的陰影籠罩著她,她甚至能看到昨天晚上的一些細節,那架吱吱嘎嘎銹得幾乎不動的鞦韆總在她眼前晃。後來紅火聽到關於死者的許多傳聞,人們說她是希望一個個破滅才死的。紅火眼前出現了一盞又一盞誘惑女人往前走的燈,走到跟前一看它們卻又一盞盞地熄滅了。這件事使得紅火的出國夢變得遙遠而模糊起來。紅火先是一封一封連著往美國信,一個月過去了,得不到半點迴音。紅火站在正午在太陽底下,現自己的人影變得異常矮小。
自從梅超英死後,學校里謠四起,到處都傳說鬧鬼。弄得人心浮動,教員無心上課,有不少人暗地裡倒騰小買賣。紅火沒事常和左曉軍王冰冰大雄他們幾個湊成一桌,弄點酒菜吃吃喝喝。紅火她們宿舍成了整個學校最熱鬧的一間房子。梅超英死後,校長說紅火你不是老鬧著要單間嗎?現在可以搬了。
梅超英出門的時候,是把房門上了鎖的。那把鎖沒人敢去開,紅火寧可和冰冰擠著住。紅火現在已完全和他們打成一片了,人要是一旦沒了想法,日子就變得好過得多。
這麼麻木地過了一些日子,紅火收到一封寄自佛羅里達的簡訊。不用撕開信封,她便可以想像信中的內容。何必受那個刺激呢。紅火一邊喃喃自語,一邊點火燒信。她看著一點點捲起的火舌,手指被燎灼得很痛。她心如枯炭地坐在床沿邊上,望著屋子中央那一小撮紙灰。
這就是我用五年時間換來的代價,她想。
紅火面對那一小撮紙灰整整一下午,太陽偏西的時候,她從抽屜里拿出三管口紅。她靠著太陽的餘光比較了一下口紅的顏色,然後拿著一面月亮型的圓鏡靠在窗口開始塗抹。
她選擇最蒼白的一種粉底,在手心裡旋得有些熱。她將粉白點在眉心、眼瞼、嘴角,然後用一雙靈巧的手細細地把它們揉開。她要在臉外面再塑一張臉,讓從前那個紅火消失,她要一切從頭再來。
紅火從墳場趕到歐亞非家的客廳時,舞會已經開始了。說是化妝舞會,很多人卻羞於裝扮,仍是一副西裝革履的樣子。紅火在一個男人手裡跳一圈,很快又轉到別的男士手裡去了。
有個戴面罩的男人擁著紅火跳華爾滋。那人跳舞有點像開車,駕著紅火東撞西撞的,紅火懷疑他面罩後面根本沒長眼睛。他左一聲「抱歉」右一聲「對不起」,在紅火忍無可忍的時候,他終於把面罩摘下來。
「你還認識我嗎,紅火?」「費文革!」紅火快樂地叫出聲來。
做汽車生意的費文革,最近剛賣了一輛新款跑車給歌星歐亞非,二人隨即成為朋友。「怎麼好事全讓你們給攤上了?我怎麼一樣也撈不著?」紅火撒嬌似地大叫。紅火期待著事往下繼續,費文革攬住她后腰的那隻手果然越摟越緊了。
幾天以後,紅火去了費文革的公寓。紅火在這套兩室一廳的普通套房裡看到了一個女人最平常的一點點希望。那時太陽正在西邊幾幢高層塔樓之間夾著,城市正處在一種半真半幻的臨界狀態。費文革擁著紅火,站在陽台上俯瞰整座城市。城市的盡頭是青灰色的山,紅火想起墳場來,好像遙遠的另外一個世界。
天邊的火燒雲呈現出一種奇怪的形狀來,細長而又彎曲。費文革說,那是紅火的眉毛。塔樓之間的太陽正在一點點地縮小,千絲萬縷的光線也已經收盡了。紅火知道接下來便是萬家燈火,每一扇窗子里都有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生活原本就這麼簡單。
費文革在性這方面比紅火以前所有的男朋友都要富有經驗,他那毛絨絨的手背也是富有刺激性的。他把房間布置成森冷而又誘惑的紫色,天花板上有倒印的花影形狀。卧室布置得繁雜考究。他的配色觀念給人以新奇大膽的感覺,一點也不同於常人的什麼藍配白,紅配黑。他說做人就得膽大心細,做常人意想不到的事。紅火說很多人都在做汽車生意呀,別把自己說得那麼神秘。費文革說,我做生意跟別人不同。紅火細究下去,他倒又不肯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