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十九章(1)
沒有回信。***我心裡失落了什麼,而又沒有東西填補,只剩下一個純粹的空洞被棄置不理。身體輕得異常尋常,語音虛無縹渺。
——[日本]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
現在的人,從相識、熱戀、上床、誤會、吵嘴、鬧彆扭、彼此傷害到無法忍受,過去人家一輩子才能做完的事,現在只需幾個回合、三兩天功夫也就做完了。紅火知道她和史冬青之間也許是有誤會的,但無論怎麼說那一頁已經翻過去了,誰也不願再去翻那筆新鮮的舊賬。這個城市看似美麗熱鬧,芯子里卻是極寂寞的。電視屏幕上有個女人在舞台中央孤零零地跳著獨舞,華麗的燈光流蘇樣紛披在她的身上,她的每一個手勢每一次旋轉都是以蒼老做代價的。
紅火從外地回來,心一下子老了幾歲,紅火絕望地想到自己也許再也不會愛上什麼人了,要有的只可能是婚姻,但絕不是愛。有天歐亞非再見到紅火,一臉新聞似地追著她問:
「史冬青最近在追你呢吧?」
「我們已經結束了。」
驚得歐亞非差點掉了下巴。「信息時代,愛快餐。」他用手在空中捻了兩個響指,然後拍拍紅火的肩,意思是讓她不要太難過了。紅火說難過什麼呢?我現在連哭都不會了。
電視劇的事因為各方面的原因並沒有搞成,藍先生也把原先準備拍片的錢投到其他方面去了,這件事也就像紅火參與的許多件事一樣,虎頭蛇尾不了了之。紅火就想,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老天不幫我,我也沒辦法。她依舊上午睡覺下午到雜誌社去上班,好在每月薪水不薄,這對紅火來說是個安慰。
紅火又熱衷起沒心沒肺四處遊玩的夜生活來,和歐亞非一起去蹦迪,和安琪去做身體包裹美容,買很貴的精裝套書,買來就往牆角一扔,連看都不看。她總說自己沒時間沒時間,一瘋起來又沒個鐘點。歐亞非因為和她是老熟人了,混在一起倒像哥們似的,隨便歸隨便,但卻不曾生過什麼事,所以不會演變成恩恩怨怨。
有天他們一大幫人聚在一個朋友家裡開舞會,只有組合音響上的那麼一點燈光亮著,三兩對人在跳舞,其他人都散坐在四周圍的沙上閑聊天。歐亞非拉了拉紅火的手說:「紅火,咱倆認識快十年了吧,還沒好好跳過一個舞呢。」
紅火現他的面頰微微有些燙,他的手輕輕撫著她的后腰處的頭,一根根一綹綹好像在用手指數她的頭似的。四周的音樂像水一樣,是淡的,輕盈透明的,流淌來又流淌去,看似無形卻又有形。紅火覺得自己此刻的腰肢像脫了節似的柔,水草一般地飄蕩在歐亞非的手掌心裡。
這天夜裡歐亞非開車送她回家,在單元門口有些動地看著她說:
「紅火,我是你什麼人?」
紅火故意裝傻似地說:「好朋友啊。」事也就過去了。
朋友之間的關係大都承襲一種模式,這種模式約定俗成,一開始怎麼樣,後來每次見面大都是初次見面的重複和翻版。紅火和歐亞非就是這樣,他倆一直停留在大三時代,溫的,彼此友愛著,卻很難再往前展。
這種日子使紅火獲得了一種麻木的樂趣,整天什麼也不用想,睜開眼睛便是玩樂和工作,和誰都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跟那幫男的很葷的玩笑也敢開,卻不動真格的。不愛也不恨,不著急也不生氣,對於歐亞非的進攻更是顯得無動於衷,有回她和安琪一起去做「石蠟包裹」,美容師把加熱后的石蠟緊緊地裹在她身上,使她變成僵硬的動彈不得的屍體一樣的東西。
幽暗的房間里只剩下她一個人,若有若無的古箏的聲音彷彿是從另一個時空里傳來的,紅火第一次體會到死亡的恐懼,這種恐懼緊貼在皮膚上,挨著自己是那樣地近。那些死去的人一一來到紅火床邊,有她剛參加工作那年弔死在學校鞦韆架上的獨身女人梅超英,有死在自己親手釘好的棺材里的傳達室的看門人,還有她的好友春花秋月,為在這座舞台一樣的大都市裡生存下去,她真是豁出性命來賭,然而她賭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