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章迷途青春(13)
我瞧著她可憐,就替她想了一個法子……現在她很快樂了,況且她的樣子,比你差得多呢!……」
房東太太引經據典地說了一大套,一面觀察蘭因的臉色,見她雖是哭著,但是她的眼神,是表示著在想一些問題呢!房東太太知道自己的計劃是有九分九的把握了,於是她站起身來說:「張小姐!還不曾用早飯吧?等我叫娘姨替你買些點心來吃。」房東太太說著出了亭子間,走到扶梯就大聲喊:「娘姨!」在她那愉快的腔調中,可以知道她是得到某一件事的勝利了。
一年以後,肅真是由h市調到上海來,她依然是辦著婦協的事,但是她們每談到蘭因,大家都抱著滿肚皮的狐疑,一年以來竟聽不見她的消息。前一個月肅真到崑山去,曾在火車上遇見王子青,向他打聽蘭因的消息,他也說弄不清究竟這個人到什麼地方去了。這個行跡奇怪的女子,便成了他們談話的資料了。
在一個初秋的晚上,肅真去赴一個朋友的宴會,在吃飯的時候,他們談到廢娼問題。有許多人痛罵娼妓對於青年的危害,比一隻野獸還要可怕,所以政府當局應當將這墮落的娼妓逐出塞外。有的就說:「這不是娼妓本身的罪惡,是社會的制度將她們逼成到墮落的深淵裡去的,考察她們墮落的原因,多半是因為衣食所逼,有的是被人誘惑而失足的,總之,這些人與其說她們可惡,不如說她們可憐……」
關於這兩個議論,肅真是贊成後面的一個。她對於娼妓永遠是抱著很大的同的,但是她究竟不清楚她們的生活,平日在娛樂場中看見的妖形媚態的女人,雖然很有時惹起她的惡感,但同時也覺得她們可憐。她每次常幻想著一個妙年的女郎,擁著滿身061
銅銹的大腹賈,裝出種種媚態,希求一些金錢的報酬,真是包含著無限的悲慘……因此,她很想去深究一下她們的生活,無論是外形的或內心的。不過從前社會習慣,一個清白少女絕不許走到這種可羞恥的地方去,可是現在一切都變動了,這些無聊的習慣,沒有保存的必要。於是肅真提議叫條子,大家自然沒有不贊成的,但是肅真說:「可是有一個條件,叫了來只許坐在我的身邊,因為我叫條子的意味,和你們完全不同!」那些男人聽了這話,心裡雖不大高興,但嘴裡也說不出什麼來,只得答道:「好吧!」
「茶房!」肅真高聲地叫著,一個二十多歲的穿白色制服的茶房來到面前。
「先生要什麼?」
「你們這個地方有出色的名妓嗎?」
茶房望了肅真一眼,露出殷勤的笑臉答道:「嚇!這地方有的是好姑娘……像雪裡紅、小香水、白玉蘭,都是刮刮叫的一等姑娘,您是叫哪一位?」肅真對於這生疏的把戲,真不知道怎麼玩法。她出了一回神說:「就叫雪裡紅吧!」茶房道:「只叫一個嗎?……先生們若喜歡私門子,新近來了一個秦秋雯,那更是數一數二的出色人物,又識字,又體面,只要五塊錢就可以叫來。」
「哦!那麼你也把她叫來吧!」肅真含著好奇的意味說。
茶房去了不久,就聽見外面叫道:「雪裡紅姑娘到!」跟著白布門帘掀動,進來一位二十左右的姑娘。蛋形的臉龐,玲瓏的身材,剪,但梳得極光亮;上身穿著一件妃紅色的短衫,下身玄色褲子,寶藍色緞子繡花鞋,妃紅色絲襪;走路的時候,露著她們特有的一種裊娜輕盈的姿勢,而且一股刺鼻的香味,隨著她身子062
的擺動,分散在空氣中。在她的身後跟著一個琴師,大約三十左右年紀的男人,臉上長滿了疙瘩,手裡拿著三弦琴。那雪裡紅走進來,向在座的人微微點頭一笑,就坐在肅真的身後,肅真轉過臉來,留神地觀察她。那姑娘看見座上有女客,她似乎有些忸怩,很規矩地唱了一隻小曲,肅真覺出她的不自然的窘狀來,連忙給了錢打她走。
雪裡紅走後,那些男人們又起議論來了。
他們討論到娼妓的心理,據那位富有經驗的高大個子孔先生說:「娼妓的眼睛永遠是注視在白亮的洋錢上,因此她們的思想就是怎樣可以多騙到幾個錢。她們的媚態,她們的裝束,以及她們的一舉一動,都只向著弄錢的目標而進行,所以遊客們只要有了錢,便可以獲得她們的青睞,不然就立刻被擯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