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三章悠悠我心(8)
蔚然
宗瑩說:「這個人不就是我們上次在公園遇見的嗎?……他真有趣,抱著一大捆講義,睡在椅子上看……他托你什麼事?……露沙!」118
露沙沉吟不語,宗瑩又追問了一句,露沙說:「不相干的事,我們說我們的吧!時候不早,我們也得看點書才對。***」這時玲玉和雲青正在那唧唧噥噥商量星期六照相的事,宗瑩招呼了她們,一齊來到講堂。玲玉到圖書室找書預備作論文,她本要雲青陪她去,被露沙攔住說:「宗瑩也要找書,你們倆何不同去?」玲玉才舍了雲青,和宗瑩去了。
露沙叫雲青道:「你來!我有話和你講。」雲青答應著一同出來,她們就在柳蔭下,一張凳子上坐下了。露沙說:「蔚然的信你看了覺得怎樣?」雲青懷疑著道:「什麼怎麼樣?我不懂你的意思!」露沙說:「其實也沒有什麼!……我說了想你也不至於惱我吧?」雲青說:「什麼事?你快說就是了。」露沙說:「他信里說他十分苦悶,你猜為什麼?……就是精神無處寄託,打算找個志同道合的女朋友,安慰他靈魂的枯寂!他對於你十分信任,從前和我說過好幾次,要我先提,我怕碰釘子,直到如今不曾說過。今天他又來信,苦苦追問,我才說了,我想他的人格,你總信得過,做個朋友,當然不是大問題,是不是?」雲青聽了這話,一時沒說什麼,沉思了半天說:「朋友原來不成問題,……但是不知道我父親的意思怎樣?等我回去問問再說吧!」……露沙想了想答道:「也好吧!但希望快點!」她們談到這裡,聽見玲玉在講堂叫她們,便不再往下說,就回到講堂去。
露沙幫著玲玉找出《漢書?藝文志》來,混了些時,玲玉和宗瑩都伏案做文章,雲青拿著一本《唐詩》,怔怔凝思。露沙叉著手站在玻璃窗口,聽柳樹上的夏蟬不住聲地嘶叫,心裡只覺悶悶地,無精打采地坐在書案前,書也懶看,字也懶寫。孤雲正從外119
頭進來,撫著露沙的肩說:「怎麼又犯毛病啦,眼淚汪汪是什麼意思呵!」露沙滿腔煩悶悲涼,經她一語道破,更禁不住,爽性伏在桌上嗚咽起來,玲玉、宗瑩和雲青都急忙圍攏來,安慰她,玲玉再三問她為什麼難受,她只是搖頭,她實在說不出具體的事來。這一下午她們四個人都沉悶無,各人嘆息各人的,這種的形,絕不是頭一次了。
冬天到了,操場里和校園中沒有她們四人的影子了,這時她們的生活只在圖書館或講堂里,但是圖書館是看書的地方,她們不能談心,講堂人又太多,到不得已時,她們就躲在櫛沐室里,那裡有頂大的洋爐子,她們圍爐而談,毫無妨礙。
最近兩個星期,露沙對於宗瑩的態度,很覺懷疑。宗瑩向來是笑容滿面,喜歡談說的;現在卻不然了,整日坐在講堂,手裡拿著筆,在一張破紙上畫來畫去,有時忽向玲玉說:「做人真苦呵!」露沙覺得她這種形態,絕對不是無因。這一天的第二課正好教員請假,露沙因約了宗瑩到櫛沐室談心,露沙說:「你有什麼為難的事嗎?」她沉吟了半天說:「你怎麼知道?」露沙說:「自然知道……你自己不覺得,其實誠於中形於外,無論誰都瞞不了呢!」宗瑩低頭無,過了些時,她才對露沙說:「我告訴你,但請你守秘密。」露沙說:「那自然啦,你說吧!」
「我前幾個星期回家,我母親對我說,有個青年要向我求婚,據父親和母親的意思,都很歡喜他,他的相貌很漂亮,學問也很好,但只一件他是個官僚。我的志趣你是知道的,和官僚結婚多討厭呵!而且他的交際極廣,難保沒有不規則的行動,所以我始終不能決定。我父親似乎很生氣,他說:『現在的女孩子,眼裡哪有父母呵,好120
吧!我也不能強迫你,不過我覺得這是個好機會,我做父親的有對你留意的責任,你若自己錯過了,那就不能怨人……據我看那青年,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將來至少也有科長的希望……』我被他這一番話說得真覺難堪,我當時一夜不曾合眼,我心裡只恨為什麼這麼倒霉,若果始終要為父母犧牲,我何必念書進學校,只過我六七年前小姐式的生活:早晨睡到十一二點起來,看看不相干的閑書,作兩濫調的詩,滿肚皮佳人才子的思想、三從四德的觀念。那麼父母之命,媒妁之,我自然遵守,也沒有什麼苦惱了!現在既然進了學校,有了知識,叫我屈服在這種頑固不化的威勢下,怎麼辦得到!我犧牲一個人不要緊,其奈良心上過不去,你說難不難?……」宗瑩說到傷心時,淚珠兒便不斷地滴下來。露沙倒弄得沒有主意了,只得想法安慰她說:「你不用著急,天下沒有不愛子女的父母,他們絕不忍十分難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