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英雄(下)

第396章 英雄(下)

「陛下,您其實不用御駕親征。他們讀書人有句話說得好,叫什麼運籌被窩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程咬金心裡一痛,趕緊笑呵呵地安慰。

「運籌帷幄之中,帷幄!不是被窩!」李世民哭笑不得,抬腳在桌子底下朝著程咬金的小腿猛踹,「叫你讀書,你偏偏不讀。你程咬金好歹也是我大唐的國公,連帷幄和被窩都分不清楚。帷幄是幔帳,指代的是帝王所居,不是什麼被窩!」

「幔帳之後,不就是被窩么?」程咬金朝著床上掃了一眼,滿臉不服地解釋,「反正陛下您儘管在皇宮裡指揮,拚命的事情,由俺老程、尉遲老黑幾個,帶著一群小輩們來做!」

「想得美!」李世民不屑地撇嘴,「千里之外,朕的決策傳到地方,戰機早就與當初不一樣了,怎麼可能把握得住?僥倖打贏了,功勞全是你們幾個的。萬一遭遇挫折,就是朕瞎指揮,讓朕來替你們背鍋!」

「嘿嘿,嘿嘿……」彷彿被說破了心事,程咬金滿臉歉然地訕笑。李世民翻了翻眼皮,主動將話題岔到了別處,「吳黑闥最近怎麼樣了,朕很久沒見你提起他?」

「那廝,在西域據說又納了一個小妾,有點兒樂不思蜀了。」程咬金想了想,涎著臉回應,這回,卻終於沒有用錯詞兒,「陛下,等您身體大好起來,末將向您求個情,讓我跟吳黑闥換換。西域那邊,盛產醇酒美人兒……,哎呀——」

話沒說完,小腿上卻又挨了李世民一腳。雖然隔著護甲,程咬金仍舊誇張地呲牙咧嘴。「陛下息怒,老胳膊老腿,已經禁不住陛下的飛腳了。末將說的是實話,龜茲那麼遠,守將每隔幾年,肯定得換上一換。吳黑闥帶兵的套路末將最熟。把他調回來幫您鎮守玄武門,末將去龜茲幫您看著西域。」

「不準!」李世民想都不想,直接用兩個字否決。

「陛下——」程咬金聞聽,立刻咧著嘴裝可憐。李世民卻不理睬他,只管微笑著看他胡鬧。恰好御膳房將餐食送到。這會兒,李世民卻不再講究什麼君臣分桌而就食,而是像當年領軍打仗的時候一樣,命令程咬金跟自己繼續一起坐在書案旁,然後讓張阿難將食物全都擺上了桌兒。

食物不僅僅有李世民想要滷肉,還有時鮮蔬菜和幾樣太醫認為有利於養生的佳肴。而那滷味,也不是粗糙的馬肉,而是換了有利於補養身體的鹿臀來替代。

李世民吃了第一口,就察覺出肉的味道不對,迅速皺起了眉頭。還沒等他發怒,程咬金已經在旁邊高聲誇讚了起來,「鹿臀啊,這個可比馬肉強得太多了。陛下有所不知,咱們當年在虎牢關那會兒,天天吃死馬肉,吃得我都倒了胃口。以至於後來見到那玩意就吐。倒是鹿肉,最近秦嶺邊緣的野鹿都被獵人打光了,俺老程想要弄一頭鹿,可得費老鼻子勁兒。也就是在陛下的驪山裡,野鹿還能成群結隊。」

「我看你是忘記了苦日子。」李世民橫了他一眼,笑著撇嘴,「當年戰死了那麼多匹馬,軍糧又奇缺,不吃掉還能埋了它?至於鹿,你想去驪山打,跟太子說一聲便是,他肯定不會不給你這個面子。」

說罷,卻立刻想起來,眼下是太平時節,長安城內誰捨得殺活馬來吃?而稀里糊塗死去的馬,又怎麼可能進得了皇宮?登時,心中因為沒吃到馬肉引起的那點兒不快,也就煙消雲散。

「吳黑闥那廝跟末將炫耀,說龜茲那邊,遍地都是野鹿和黃羊。」程咬金卻念念不忘去西域,一邊吃喝,一邊小聲念叨。

「你就那麼急著離開長安么?這裡又不是龍潭虎穴!」李世民輕輕皺眉,聲音里隱約帶上了幾分抱怨的味道。

「不是,不是,陛下請聽末將解釋。」程咬金心裡打了個哆嗦,立刻放下筷子連連擺手,「末將就是個懶散性子,喜歡打獵,喜歡遊山玩水。長安周圍的獵物,上到老虎狗熊,下到兔子狐狸,末將都打得膩了,就想著去西域那邊禍害一番。另外,末將說的也是實話,雖然吳黑闥是末將的老兄弟,人也對陛下忠心耿耿。可那麼遠的地方,該輪換,還需要定期把他輪換回來。否則等於害了他!」

「你說的有道理!各都護府都護,的確需要定期輪換。」李世民知道程咬金的後面幾句話都是為國而謀,笑著點頭,「但是,朕還是不會讓你去西域。」

「陛下——」程咬金咧著大嘴,滿臉無奈地小聲抱怨,「你這是不講道理了。俺老程當年,可是捨命為您擋過箭的。」

也就是他,換了別的武將,絕對不敢如此跟李世民翻舊賬。而李世民聽了,也不生氣,只管放下筷子,笑著搖頭,「朕需要你!太子也需要你。」

「俺老程是有名的十謀九不準,以前武藝還湊合,現在人老了,都快提不起馬槊了。還能幫到陛下和太子什麼?」程咬金絕不氣餒,繼續跟李世民討價還價。

「朕需要你留在長安,幫朕照看著新君。」李世民嘆了口氣,乾脆實話實說。

「末將哪有那個本事?」程咬金擔心的正是這個差使,果斷用力搖頭,「況且,陛下不是指定了四個輔政大臣么?陛下自己,身體也會一天比一天好起來。」

「朕身體什麼樣,你真以為朕心裡頭沒數么?」李世民翻了翻眼皮,柔聲反問。

程咬金立刻答不上話來了,心臟抽搐,疼得幾乎無法呼吸。作為見慣了生死的人,他今晚在踏入宮門的那一瞬間,就明白君臣二人可能很快就要永別,所以才不停地插科打諢,哄李世民開心。卻沒想到,李世民的直覺,跟自己的目光一樣敏銳。

「太子是輔機(長孫無忌)一手教出來的,朕相信他做不了昏君。」李世民笑了笑,一邊端起酒杯慢品,一邊柔聲補充,「但是,輔機的陰柔性子,也傳給了他。朕擔心他即位之後,性子越來越陰柔,最後一發不可收拾。所以,需要你經常在他眼前晃一晃。你這人,平時不聰明,遇上大事卻從不糊塗,關鍵是,心足夠寬,性子足夠豁達,朕平時跟你多聊幾句,心裡頭都覺得舒坦。今後太子做了皇帝,總得有人時不時開解一下他,讓他別鑽牛角尖兒。」

「末將,末將……」程咬金打心眼裡,不想往新皇帝面前湊,然而,一時間,卻硬不起心腸來拒絕李世民,只管在嘴裡嘟嘟囔囔。

「來,喝酒!」李世民笑著舉杯相邀。

這一杯酒,君臣兩個就算有了約定。程咬金徹底甭想再逃避,而李世民也了掉了一樁心事,再無後顧之憂。

程咬金咬牙跺腳,把心一橫,也將酒杯舉起來,跟李世民碰了碰,然後一口吞下了所有酒漿,宛若喝掉了一杯天下最苦的湯藥。

「咳咳咳……」喝酒喝得有點急,李世民被嗆了一下,趴在桌案上咳嗽不停。程咬金和張阿難兩個見狀,趕緊上前扶住他,一邊替他拍打後背順氣兒,一邊勸他回床上休息。

李世民卻不肯聽,推開二人,繼續大馬金刀地坐在書案邊,一邊吃肉喝酒,一邊跟程咬金東拉西扯,眼神越來越亮,臉色也越來越紅潤。

這顯然已經是在燃燒生命了,而他的生命早已所剩無幾。程咬金看得心急如焚,卻不敢用強。就在此時,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跟著,有當值的侍衛入內回報,監國太子李治、輔政大臣長孫無忌、褚遂良和崔敦禮三個,聯袂請求覲見。

李世民笑著點頭答允,十幾個彈指之後,太子李治等人,分成前後兩波,魚貫而入。先分頭向李世民行禮問候,然後按照李世民的吩咐,也坐在了書案旁,剛好湊齊了一整桌兒。

張阿難帶著太監們,按照李世民的吩咐,給眾人取來酒盞,並倒上了酒。李世民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幾位輔政大臣,目光中忽然流露出了幾分不舍。「朕去之後,大唐就交給你們了。輔機,登善,安上,這江山,雖然是我李氏的,其中也有你們一份。希望你們在朕走後,能盡心輔佐太子,讓這份江山永固,讓我大唐百姓皆能安居樂業,永遠別再經歷前隋滅亡時的慘禍。」

「父皇這是哪裡話來?太醫說,您身體已經慢慢好起來了!」太子李治大驚,含著眼淚站起身,高聲回應。

「陛下,千萬不要這麼說啊。臣等還盼望陛下,帶領臣等延續著貞觀盛世呢!」褚遂良、崔敦禮兩個,也快速起身,淚流滿面。

只有長孫無忌沒有說話,而是舉起面前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將杯子底兒朝李世民亮了亮,以行動給出了最好的回應。

李世民也舉起酒杯,輕輕地抿了一小口。然後笑著向褚遂良和崔敦禮兩個吩咐,「坐下,坐下說話,這裡不是朝堂。朕知道是張阿難這老匹夫,把你們喊過來的,也知道他喊你們過來的原因。坐下陪朕喝一杯,咱們君臣有始有終。」

「陛下——」褚遂良和崔敦禮兩個聽了,心中越發難過。哽咽著坐下身體,舉杯痛飲,眼淚卻成串地往下掉。

「朕剛才跟盧國公說了,讓他今後多上朝,不能老偷懶。」李世民笑了笑,不再管褚遂良和崔敦禮,而是將目光又轉回了太子,「你的性子,像極了你舅舅。他心藏溝壑,卻很少在嘴上說出來,你幾乎跟他一模一樣。」

這就是作為父親對兒子的最終評價了,太子李治和長孫無忌兩個,不知道李世民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全都坐直了身體洗耳恭聽。

李世民自己又抿了一口酒,笑著補充,「朕剛才跟盧國公也說過,不擔心你做一個昏君,你舅舅肯定教不出昏君來。卻擔心你的性子,過於陰柔。所以,讓盧國公留在長安,替朕看著你。朕不讓他做輔政大臣,他這個人,十謀九不準,不是做輔政大臣的材料。朕只希望,你能從他身上,學會幾分豁達,以免做皇帝做得太辛苦,且沒滋沒味兒!」

「父皇!」李治聽得,又是感動,又是難過。再度站起身,長揖及地,「兒臣謹遵父皇教誨!」

「盧國公就是一個粗坯,他若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別跟他較真兒。朕相信,以他的性子和心機,斷然做不出什麼人神共憤和需要誅族的事情來。」李世民笑了笑,繼續補充,彷彿即將遠行的父親,吩咐兒子如何照看家業。

「兒臣記下了!此生絕不敢忘。」李治的臉上,眼淚已經流成了河,回應聲因為哽咽而變得含糊不清。

「輔機,朕剛才說的是真心話。這大唐,不僅僅是我李家的,也是你和滿朝文武,天下百官的。」笑著向兒子點了點頭,李世民將目光再度轉向長孫無忌,「朕走之後,江山就交給太子和你們了。你的本事,遠勝張良蕭何,只是性子有失陰柔偏狹。朕希望你今後做事,務必以大唐江山社稷為念,切莫因為一時氣惱,將其置之不顧。」

「臣,發誓不忘陛下教誨!」長孫無忌的眼淚,終於淌了出來。站起身,與太子一道深深俯首。

最近一年多來,他跟太子李治舅甥兩個,隔空過招。最初之時,的確是為了大唐江山,然而到了後來,卻很難說有幾分是為了大唐江山,幾分為了心中那一口惡氣。

本以為,躺在深宮養病的李世民,看不到這些。卻沒料到,李世民早已看得一清二楚。

想到這兒,長孫無忌愧疚得幾乎直不起腰。而李世民,卻不打算繼續評判他跟太子之間,誰是誰非。將目光迅速又轉向程咬金,笑著詢問:「朕剛才的話,你可聽到了?這江山有你一份,驪山裡的鹿,你幾時想去打幾頭,也隨便你。但是,太子登基之後,你卻不能再借口打獵,就幾個月幾個月不上朝!」

「聽到了,聽到了,陛下放心。俺以後少出門就是!」程咬金的臉,頓時紅得像豬肝一樣,拱起手連聲表態。

他現在終於明白,為何最近尉遲敬德那黑斯,忽然迷上了修仙了。修了仙,就可以不問人間是非。而自己,好端端去打什麼獵?早知道這樣,就該剃光了頭髮,去念阿彌陀佛。

「如果你敢偷懶,朕就會告訴秦叔寶,他自然會來收拾你。」李世民知道程咬金不著調,惡狠狠地威脅。隨即,又笑著將目光落回了自家兒子身上,「你從小就聰明,又打你舅舅那裡,學了他一身本事。朕相信,你會做一個有道明君。然而,你且記住一句話,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當年楊廣也是聰明絕頂,犯了錯之後,卻一條路走到黑。你做了皇帝,當以他為戒!」

「兒臣明白,兒臣會遵照父皇吩咐,以史為鑒!」李治心裡除了難過之外,隱約還感覺有些委屈,抹著淚答應。

跟長孫無忌隔空鬥法的事情,卻不是他挑的頭兒。他還可以保證,自己所作所為,全都是為了大唐,而不是爭一時意氣。像李素立這等人,分明已經是大唐身上的膿瘡。自己不想辦法動手割了它,任由長孫無忌包庇,早晚會讓大唐病入膏肓。

「不要以為,自己做的肯定都對。」彷彿猜到了李治心中所想,李世民笑了笑,繼續叮囑,「有時候這會兒感覺是對的,過一會兒回過頭來看,卻是未必。當初朕明知道車鼻可汗意圖謀反,卻聽之任之,打定了主意想要引蛇出洞,把草原上其他心懷不軌者一併勾出來,徹底解決。卻沒料到,在草原上的人看來,放縱了車鼻可汗,就等同於承認大唐已經失去了掌控塞外和西域力量……」

「此策,最初出自臣之手。並不是陛下的錯,陛下不必自責!」長孫無忌不肯讓李世民一個將死之人,替自己背鍋,主動開口承認。

「不是你的錯,是朕的。」李世民卻笑著擺手,拒絕了長孫無忌的好心,「朕是皇帝,你們出謀劃策,是朕來做最終決定。朕知道自己錯了,就努力去改。太子,你今後,也理應如此。犯了錯不可怕,怕的是,犯了錯卻耐著顏面不肯改正,最終釀成不可收拾的大禍。」

說話間,臉上又了露出了幾分不甘。很顯然,仍舊為車鼻可汗禍亂草原之事,耿耿於懷。

太子李治聽了,立刻又流著淚表示會遵從父皇教誨。長孫無忌卻從李世民的臉上,看出了幾分疲態,趕緊高聲彙報,「陛下放心,車鼻可汗已經覆滅在即了。前日軍報,高侃率軍,已經直抵金微山下。薛仁貴拿下了狼山,令車鼻可汗的長子羯盤陀無法繼續腳踏兩隻船。婆潤和姜簡兩個,也在金微山之西三百里處,擊敗了一夥大食馬賊和一夥來歷不明的突厥人。車鼻可汗既沒有退路,也沒了援軍,除了投降和等死之外,再無第三條路可走!」

「噢?」李世民的眼神,頓時一亮。「有這等喜訊,為何不早日告訴朕知曉?」

還沒等長孫無忌想好該如何回答,宮門外,已經又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跟著,張阿難狂奔而回,喘息著向李世民行禮,「捷報,捷報,陛下,車鼻可汗拋棄突厥汗庭逃命,被高侃追上,生擒活捉。如今,薛仁貴將軍已經奉命,押著車鼻可汗和突厥王庭所有文武,趕往長安獻俘。一個月之內,必然抵達渭水河畔。」

「真的?你可莫要騙朕!」李世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用眼睛盯著張阿難尋求確認。

再看太子李治和長孫無忌等人,卻全都喜出望外,一個個,兩眼直勾勾地看著張阿難,如果後者嘴裡膽敢說出「不確定」三個字,就將其撕成碎片。

「真的!捷報已經在路上了。老奴手下的人,快了一步,剛剛進宮。老奴怕他身上染了疫氣,正命人給他洗澡換衣服,馬上就可以帶他前來面見聖上。」在這幾個人面前,張阿難也不必隱瞞自己還承擔著另外的使命,仰起頭,鄭重補充。

「好,好!」李世民長出一口氣,連聲誇讚,隨即,高高地舉起了酒杯「來,飲勝!為大唐賀!為凱旋的將士們賀」

「為大唐賀,為凱旋的將士們賀!」李治和長孫無忌等人互相看了看,也趕緊舉起酒杯相陪。

李世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剎那間,笑容里充滿了快意:「太子,輔機,你們知道,朕當初為何要點高侃和薛仁貴出戰么?高侃今年才三十齣頭,而薛仁貴,也不到四十,再加上一個更年青的姜簡。那車鼻可汗欺朕老邁,朕就派比他更年青的將士,去剿滅了他。呵呵,那突厥,上一代爭不過朕,這一代爭不過朕的太子和年青將領,將來還拿什麼跟大唐爭鋒?哈哈,朕的確老了,可大唐卻沒有老,朕的大唐,永遠都不會……」

說著話,手突然一松,酒杯墜地,笑容也永遠凝固在了臉上。

當日,大唐皇帝李世民,薨於含風殿,享年五十一歲。

其在位時,滅突厥,破高句麗,定西域,將大唐疆土一路推進到了蔥嶺之西,最遠直抵紅海。治下百姓,安居樂業,長安米價,最低曾達每斗三文。販夫走卒一日辛勞所得,可令全家五口三日飽食。

史稱,貞觀之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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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遊俠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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