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一章只緣心動說風幡(9)
「是誰呀?……」
他一聲也不響,急忙跳出了便所,就三腳兩步地跑上樓上去了。
他跑到了房裡,面上同火燒的一樣,口也乾渴了。一邊他自家打自家的嘴巴,一邊就把他的被窩拿出來睡了。他在被窩裡翻來覆去。總睡不著,便立起了兩耳,聽起樓下的動靜來。他聽聽潑水的聲音也息了,浴室的門開了之後,他聽見她的腳步聲好像是走上樓來的樣子。用被包著了頭,他心裡的耳朵明明告訴他說:
「她已經立在門外了。」
1吉辛,英國詩人。024
他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上奔注的樣子。心裡怕得非常,羞得非常,也喜歡得非常。然而若有人問他,他無論如何總不肯承認說,這時候他是喜歡的。
他屏住了氣息,尖著兩耳聽了一會兒,覺得門外並無動靜,又故意咳嗽了一聲,門外亦無聲響。他正在那裡疑惑的時候,忽聽見她的聲音,在樓下同她的父親在那裡說話。他手裡捏了一把冷汗,拚命想聽出她的話來,然而無論如何總聽不清楚。停了一會兒,她的父親高聲笑了起來,他把被蒙頭地一罩,咬緊了牙齒說:
「她告訴了他了!她告訴了他了!」
這一天的晚上他一睡也不曾睡著。第二天的早晨,天亮的時候,他就提心弔膽地走下樓來。洗了手面,刷了牙,趁主人和他的女兒還沒有起來之前,他就同逃也似的出了那個旅館,跑到外面來。
官道上的沙塵,染了朝露,還未曾干著。太陽已經起來了。他不問皂白,便一直地往東走去。遠遠有一個農夫,拖了一車野菜慢慢地走來。那農民同他擦過的時候,忽然對他說:
「你早啊!」
他倒驚了一跳,那清瘦的臉上,又起了一層紅潮,胸前又亂跳起來,他心裡想:「難道這農夫也知道了嗎?」
無頭無腦地跑了好久,他迴轉頭來看看他的學校,已經遠得很了,舉頭看看,太陽也升高了。他摸摸表看,那銀餅大的表,也不在身邊。從太陽的角度看起來,大約已經是九點鐘前後的樣子。他雖然覺得飢餓得很,然而無論如何,總不願意再回到那旅館里去,同主人和他的女兒相見。想去買些零食充一充饑,然而他摸摸自家025
的袋看,袋裡只剩了一角二分錢在那裡。他到一家鄉下的雜貨店內,盡那一角二分錢,買了些零碎的食物,想去尋一處無人看見的地方去吃。走到了一處兩路交叉的十字路口,他朝南一望,只見與他的去路橫交的那一條自北趨南的路上,行人稀少得很。那一條路是向南斜低下去的,兩面更有高壁在那裡,他知道這路是從一條小山中開闢出來的。他剛才走來的那條大道,便是這山的嶺脊,十字路當做了中心,與嶺脊上的那條大道相交的橫路,是兩邊低斜下去的。在十字路口遲疑了一會兒,他就取了那一條向南斜下的路走去。走盡了兩面的高壁,他的去路就穿入大平原去,直通到彼岸的市內。平原的彼岸有一簇深林,劃在碧空的心裡,他心裡想:「這大約就是a神宮了。」
他走盡了兩面的高壁,向左手斜面上一望,見沿高壁的那山面上有一道女牆,圍住著幾間茅舍,茅舍的門上懸著了「香雪海」三字的一方匾額。他離開了正路,走上幾步,到那女牆的門前,順手向門一推,那兩扇柴門竟自開了。他就隨隨便便地踏了進去。門內有一條曲徑,自門口通過了斜面,直達到山上去的。曲徑的兩旁,有許多蒼老的梅樹種在那裡,他知道這就是梅林了。順了那一條曲徑,往北從斜面上走到山頂的時候,一片同圖畫似的平地,展開在他的眼前。這園自從山腳上起,跨有朝南的半山斜面,同頂上的一塊平地,布置得非常幽雅。
山頂平地的西面是千仞的絕壁,與隔岸的絕壁相對峙,兩壁的中間,便是他剛走過的那一條自北趨南的通路。背臨著了那絕壁,有一間樓屋,幾間平屋造在那裡。因為這幾間屋,門窗都閉在那裡,他所以知道這定是為梅花開日,賣酒食用的。樓屋的前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