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相逢患難共命行(16)
「牽牛房」
還不到三天,劇團就完結了!很高的一堆劇本剩在桌子上面。***感到這屋子廣大了一些,冷了一些。
「他們也來過,我對他們說這個地方常常有一大群人出來進去是不行啊!日本子這幾天在道外捕去很多工人。像我們這劇團……不管我們是劇團還是什麼,日本子知道那就不好辦……」
結果是什麼意思呢?就說劇團是完了!我們站起來要走,覺得劇團都完了,再沒有什麼停留的必要,很傷心似的。後來郎華的胖友人出去買瓜子,我們才坐下來吃著瓜子。
廚房有傢具響,大概這是吃夜飯的時候。我們站起來怏怏地走了。他們說:
「也來吃飯吧!不要走,不要客氣。」
我們說:「不客氣,不客氣。」其實,才是客氣呢!胖朋友的128
女人,就是那個我所說的小「蒙古」,她幾乎來拉我。
「吃過了,吃過了!」欺騙著自己的肚子跑出來,感到非常空虛,劇團也沒有了,走路也無力了。
「真沒意思,跑了這些次,我頭疼了咧!」
「你快點走,走得這樣慢!」郎華說。
使我不耐煩的倒不十分是劇團的事,因為是餓了!我一定知道家裡一點什麼吃的東西也沒有。
因為沒有去處,以後常到那地方閑坐;第四次到他家去閑坐,正是新年的前夜,主人約我們到他家過年。其餘新識的那一群也都歡迎我們在一起玩玩。有的說:
「『牽牛房』又牽來兩條牛!」
有人無理由地大笑起來,「牽牛房」是什麼意思,我不能解釋。
「夏天窗前滿種著牽牛花,種得太多啦!爬滿了窗門,因為這個叫『牽牛房』!」主人大聲笑著給我們講了一遍。
「那麼把人為什麼稱做牛呢?」還太生疏,我沒有說這話。
不管怎樣玩,怎樣鬧,總是各人有各人的立場。女僕出去買松子,拿著三角錢,這錢好像是我的一樣,非常覺得可惜,我急得要戰慄了!就像那女僕把錢去丟掉一樣。
「多餘呀!多餘呀!吃松子做什麼!不要吃吧!不要吃那樣沒用的東西吧!」這話我都沒有說,我知道說這話還不是地方。等一會兒雖然我也吃著,但我一定不同別人那樣感到趣味:別人是吃著玩,我是吃著充饑!所以一個跟著一個咽下它,毫沒有留在舌頭上嘗一嘗滋味的時間。
回到家來才把這可笑的話告訴郎華。他也說他不覺的吃了很129
多松子,他也說他像吃飯一樣吃松子。
起先我很奇怪,兩人的感覺怎麼這樣相同呢?其實一點也不奇怪,因為餓才把兩個人的感覺弄得一致的。
十元鈔票
在綠色的燈下,人們跳著舞狂歡著,有的抱著椅子跳,胖朋友他也丟開風琴,從角落扭轉出來,他扭到混雜的一堆人去,但並不消失在人中。因為他胖,同時也因為他跳舞做著怪樣,他十分不協調的在跳,兩腿扭顫得著瘋。他故意妨礙別人,最終他把別人都弄散開去,地板中央只留下一個流汗的胖子。人們怎樣大笑,他不管。
「老牛跳得好!」人們向他招呼。
他不聽這些,他不是跳舞,他是亂跳瞎跳,他完全胡鬧,他蠢得和豬、和蟹子那般。
紅燈開起來,扭扭轉轉的那一些綠色的人變紅起來。紅燈帶來另一種趣味,紅燈帶給人們更熱心的胡鬧。瘦高的老桐扮了一個女相,和胖朋友跳舞。女人們笑流淚了!直不起腰了!但是胖朋友仍是一拐一拐的。他的「女舞伴」在他的手臂中也是諧和地把頭一扭一拐,扭得太丑,太愚蠢,幾乎要把頭扭掉,要把腰扭斷,但是她還扭,好像很不要臉似的,一點也不知羞似的。那滿臉的紅130
胭脂呵!那滿臉醜惡得到妙處的笑容。
第二次老桐又跑去化裝,出來時,頭上包一張紅布,脖子后拖著很硬的但有點顫動的棍狀的東西。那是用紅布紮起來的、掃帚把柄的樣子,生在他的腦後。又是跳舞,每跳一下,腦後的小尾巴就隨著顫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