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相逢患難共命行(20)
總之,就是貓和狗打架,你若問他,他也有詩,他不喜歡談論什麼人啦,社會啦!他躲開正在為了「人」而吵叫的茶桌,摸到一本唐詩在讀:
「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煩……憂」,讀得有腔有調,他用意就在打攪吵叫的一群。***郎華正在高叫著:
「不剝削人,不被人剝削的就是人。」
老桐讀詩也感到無味。
「走!走啊!我們喝酒去。」
他看一看只有靈秋同意他,所以他又說:
「走,走,喝酒去。我請客……」139
客請完了!差不多都是醉著回來。郎華反反覆復地唱著半段歌,是維特別離綠蒂的故事,人人喜歡聽,也學著唱。
聽到哭聲了!正像綠蒂一般年輕的姑娘被歌聲引動著,哪能不哭?是誰哭?就是王女士。單身的男人在客廳中也被感動了,倒不是被歌聲感動,而是被少女的明脆而好聽的哭聲所感動,在地心不住地打著轉。尤其是老桐,他貪婪的耳朵幾乎豎起來,脖子一定更長了點,他到門邊去聽,他故意說:
「哭什麼?真沒意思!」
其實老桐感到很有意思,所以他聽了又聽,說了又說「沒意思」!
不到幾天,老桐和那女士戀愛了!那女士也和大家熟識了!也到客廳來和大家一道跳舞。從那時起,老桐的胡鬧也是高等的胡鬧了!
在王女士面前,他恥於再把紅布包在頭上,當靈秋叫他去跳滑稽舞的時候,他說:
「我不跳啦!」一點興緻也不表示。
等王女士從箱子里把粉紅色的面紗取出來:
「誰來當小姑娘,我給他化妝。」
「我來,我……我來……」老桐他怎能像個小姑娘?他像個長頸鹿似的跑過去。
他自己覺得很好的樣子,雖然是胡鬧,也總算是高等的胡鬧。頭上頂著面紗,規規矩矩地、平平靜靜地在地板上動著步。但給人的感覺無異於他腦後的顫動著紅掃帚柄的感覺。
別的單身漢,就開始羨慕幸福的老桐。可是老桐的幸福還沒十分摸到,那女士已經和別人戀愛了!140
所以「浪漫詩人」就開始作詩。正是這時候他失一次盜——丟掉他的毛毯,所以他就作詩「哭毛毯」。哭毛毯的詩作得很多,過幾天來一套,過幾天又來一套。朋友們看到他就問:
「你的毛毯哭得怎樣了?」
女教師
一個初中學生,拿著書本來到家裡上課,郎華一大聲開講,我就躲到廚房裡去。第二天,那個學生又來,就沒拿書。他說他父親不許他讀白話文,打算讓他做商人,說白話文沒有用;讀古文他父親供給學費,讀白話文他父親就不管。
最後,他從口袋摸出一張一元票子給郎華。
「很對不起先生,我讀一天書,就給一元錢吧!」那學生很難過的樣子,他說他不願意學買賣。手拿著錢,他要哭似的。
郎華和我同時覺得很不好過,臨走時,強迫把他的錢給他裝進衣袋。
郎華的兩個讀中學課本的學生也不讀了!他實在不善於這行業,到現在我們的生命線又斷盡。胖朋友剛搬過家,我就拿了一張郎華寫的條子到他家去。回來時我是帶著米、面、木柈,還有幾角錢。
我眼睛不住地盯住那馬車,怕那車夫拉了木柈跑掉。所以我手下提著用紙盒盛著的米,因為我在快走而震搖著,又怕小面袋141
從車上翻下來,趕忙跑到車前去弄一弄。
聽見馬的鈴鐺響,郎華才出來!這一些東西很使他歡樂,親切地把小面袋先拿進屋去。他穿著很單的衣裳,就在窗前擺堆著木柈。
「進來暖一暖再出去……凍著!」可是招呼不住他。始終擺完才進來。「天真夠冷。」他用手扯住很紅的耳朵。
他又呵著氣跑出去,他想把火爐點著,這是他第一次點火。
「柈子真不少,夠燒五六天啦!米面也夠吃五六天,又不怕啦!」
他弄著火,我就洗米燒飯。他又說了一些看見米面時特別高興的話,我簡直沒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