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相逢患難共命行(24)
停在江邊的那一些小船動蕩得落葉似的。我們四個跳上了一條船,當然把汪林和半胖的人丟下。他們兩個就站在石堤上。本來是很生疏的,因為都是一對一對的,所以我們故意要看他們兩個也配成一對,我們的船離岸很遠了。
「你們壞呀!你們壞呀!」汪林仍叫著。
為什麼罵我們壞呢?那人不是她一個很好的小水手嗎?為她盪著槳,有什麼不願意嗎?也許汪林和我的感最好,也許也最願意和我同船。船盪得那麼遠了,一切江岸上的聲音都隔絕,江沿上的人影也消滅了輪廓。
水聲,浪聲,郎華和陳成混合著江聲在唱。遠遠近近的那一些女人的陽傘,這一些船,這一些幸福的船呀!滿江上是幸福的船,滿江上是幸福了!人間,岸上,沒有罪惡了吧!
再也聽不到汪林的喊,他們的船是脫開離我們很遠了。151
郎華故意把槳打起的水星落到我的臉上。船越行越慢,但郎華和陳成流起汗來。槳板打到江心的沙灘了,小船就要擱淺在沙灘上。這兩個勇敢的大魚似的跳下水去,在大江上挽著船行。
一入了灣,把船任意停在什麼地方都可以。
我浮水是這樣浮的:把頭昂在水外,我也移動著,看起來在浮,其實手卻抓著江底的泥沙,鱷魚一樣,四條腿一起爬著浮。那隻船到來時,聽著汪林在叫。很快她脫了衣裳,也和我一樣抓著江底在爬,但她是快樂的,爬得很有意思。在沙灘上滾著的時候,居然很熟識了,她把傘打起來,給她同船的人遮著太陽,她保護著他。陳成揚著沙子飛向他:「陵,著鏢吧!」
汪林和陵站了一隊,用沙子反攻。
我們的船出了灣,已行在江上時,他們兩個仍在沙灘上走著。
「你們先走吧,看我們誰先上岸。」汪林說。
太陽的熱力在江面上開始減低,船是順水行下去的。他們還沒有來,看過多少只船,看過多少柄陽傘,然而沒有汪林的陽傘。太陽西沉時,江風很大了,浪也很高,我們有點擔心那隻船。李說那隻船是「迷船」。
四個人在岸上就等著這「迷船」,意想不到的是他們繞著彎子從上游來的。
汪林不罵我們是壞人了,風吹著她的頭,那興奮的樣子,這次搖船好像她比我們得到的快樂更大,更多……
早晨在看報時,編輯居然作詩了。大概就是這樣的意思:願意風把船吹翻,願意和美人一起沉下江去……
我這樣一說,就沒有詩意了。總之,可不是前幾天那樣的話,什152
么摩登女子吃「血」活著啦,小姐們的嘴是吃「血」的嘴啦……總之,可不是那一套。這套比那套文雅得多,這套說摩登女子是天仙,那套說摩登女子是惡魔。
汪林和郎華在夜間也不那麼談話了。陵編輯一來,她就到我們屋裡來,因此陵到我們家來的次數多多了。
「今天早點走……多玩一會兒,你們在街角等我。」這樣的話,汪林再不向我們說了。她用不到約我們去「太陽島」了。
伴著這吃人血的女子在街上走,在電影院里會,他也不怕她會吃他的血,還說什麼怕呢?常常在那紅色的嘴上接吻,正因為她的嘴和血一樣紅才可愛。
罵小姐們是「惡魔」(其實)是「羨」的意思,是伸手去攫取怕她逃避的意思。
在街上,汪林的高跟鞋,陵的亮皮鞋,咯噔咯噔和諧地響著。
冊子
永遠不安定下來的洋燭的火光,使眼睛痛了。抄寫,抄寫……
「幾千字了?」
「才三千多。」
「不手疼嗎?休息休息吧,別弄壞了眼睛。」郎華打著呵欠到床邊,兩隻手相交著依在頭后,背脊靠著鐵床的鋼骨。我還沒153
停下來,筆尖在紙上作出響聲……
紗窗外陣陣起著狗叫,很響的皮鞋,人們的腳步從大門道來近。不自禁的恐怖落在我的心上。
「誰來了,你出去看看。」
郎華開了門,李和陳成進來。他們是劇團的同志,帶來的一定是劇本。我沒接過來看,讓他們隨便坐在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