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攻城（下）

蘇如錦只覺得眼前一黑,跟著是落地的疼痛感,睜眼看時,卻見到身旁的一名士兵右臂上插著一直箭,而眼睛卻在關切地看著自己。

「小人該死,王妃娘娘有沒有被摔疼？」

「是你救了我？」蘇如錦心生愧疚地看著對方:「你受傷了！」

「小人沒事,這箭應該是從很遠的地方射過來的,趕到這裡的時候,已經沒什麼威力了,所以刺的不深,也不疼。」

似乎是為了想要安撫蘇如錦,那名士兵還刻意的動了動胳膊,鮮血一下子就從傷口流了出來。

「無雙,快！給他治傷。」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這點兒傷不用麻煩無雙姑娘。」

士兵說著,一下子就握住了箭的末端,然後咬牙,用力的將其扯了下來。可緊跟著,人就倒了下去。

「不好！這箭頭上有毒。」

無雙說著,趕緊從身上翻找能夠解毒的藥劑,可身邊卻繼而連三的有人被箭射中,然後倒下來。

「箭上有毒,小心防範！」

蘇如錦見狀,忙的站起來,揮舞著雙手,使勁的吶喊。可她的聲音卻被那些廝殺的喊叫聲一次次地給淹沒了。

「王妃小心！」無雙將她護住:「放毒箭的人,暗衛會自行處置。」

「暗衛？」蘇如錦看著無雙:「暗衛也是人,就算武功再高,也沒有辦法在這個時候將對方那麼多人給一舉拿下吧？」

無雙咬著唇:「王妃,請相信他們,他們會有辦法的。」

才剛說完,身邊的人就由倒下了幾個。蘇如錦眼睜睜的看著,終於知道了什麼是戰爭,什麼是無能為力。周邊的一切都像是停止了一樣,蘇如錦陷入了自己無限的懊悔當中,她甚至覺得,是她將這些原本活生生的人帶到了死神的面前。

當城門被打開的時候,已經是夕陽西下。蘇如錦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重新回到馬背上的,她只知道,當她睜開眼,重新找回自己的視覺和聽覺時,看到的是人間地獄。

蕭雲堇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他穿著一身玄鐵鎧甲,身後是一排同樣身著黑色鎧甲的士兵。當他策馬走到蘇如錦跟前,輕輕喚出她的名字時,蘇如錦忍不住號啕大哭。

「錦兒,結束了！」

蕭雲堇從未見過這樣的蘇如錦,以前的她,就算有什麼委屈,也不會哭得這樣悲慟,即便是在邊城,她失去他們孩子的那個晚上,她的哭也是隱忍著的。

「錦兒,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蕭雲堇策馬走到她的側面,然後長臂一伸,將她抱了過來。

「你放心,他們我都會好好安置,他們的家人,我也都會厚待。」

蘇如錦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她只覺得心裡堵的難受,只想好好的哭一場。

蕭雲堇並沒有催促,只是輕輕的抱著她,時不時的幫她擦一下臉上的眼淚。周邊的人,也都沉默了下來,大家似乎正在做著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等著晉王妃哭完了,哭夠了。

雖說女人是水做的,可眼淚卻總有哭乾的時候。半個時辰之後,蘇如錦睜著兩隻哭得紅紅的眼睛問蕭雲堇:「都結束了？」

「都結束了！」

「皇上呢？」

「在宮裡睡覺。」

「齊王呢？」

「在他的宮裡睡覺！」

「那顏妃娘娘呢？你該不會告訴我,她也在自己宮裡睡覺吧？」

「不！顏妃娘娘這會兒應該是睡不著的。」

「蕭雲堇！」

蘇如錦輕輕地咬著牙,低聲叫他的名字。蕭雲堇卻只是動容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俯身,在她的額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錦兒,你知道嗎？我好害怕,我害怕當這城門被打開的時候,我會看不到你。」

「那現在呢？是不是看到我就不用再害怕了？」

「不！剛剛看到你的時候我更害怕。」蕭雲堇緊了緊手臂:「我從未看過那樣的你。你坐在馬背上,像是一具完全沒有了靈魂的木偶。我生怕,生怕你會永遠的那樣下去。錦兒,對不起,我承諾過要保護你的,可最終,還是將你拖到了這個殘酷的戰場上,甚至還將你單獨的拋下,讓你獨自去面對這一切。」

蘇如錦搖搖頭:「我不是一個人！我還有他們,是他們用自己的生命保護了我。蕭雲堇,我何德何能啊？我跟他們是一樣的,我想不出自己有什麼值得他們這樣犧牲的。」

「你值得。」蕭雲堇看著蘇如錦的眼睛:「就你剛剛說的這些話,就值得他們保護你。錦兒,不是所有的王妃,也不是所有的娘娘們都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的。走吧,我們該進城了,我們還有許多善後的事情要做。」

蕭雲堇環抱著蘇如錦,策馬走到城門前,迎接他們的是士兵們一陣接著一陣的「咣咣」聲。蘇如錦看得見,那是士兵們在用自己手中的兵器擊打奏樂。

「這是你們邊城將士獨有的宣告勝利的方式嗎？」

蘇如錦覺得自己的眼睛很酸,她又想哭了。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只能拚命的忍著,然後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不！這是邊城將士迎接晉王妃的方式。」

蕭雲堇低頭說了一句,蘇如錦乾澀的眼角又淌出一行淚來。她用衣袖用力的抹去,然後問蕭雲堇:「那我呢？我該說些什麼,還是該做些什麼？」

「什麼都不用說,什麼也都不用做,你只需要回看他們一眼就好了。」

蘇如錦點點頭,然後將自己的脊背挺直,一眼一眼的從那些士兵的臉上看過。可即便她看得再怎麼認真,還是沒有辦法看清楚他們所有人的面容,因為很多人的臉上都帶著血污。

終於,他們策馬穿過了城門,來到了城中原本最是熱鬧的一條街道上。此時街道,既是熱鬧的,又是冷清的。熱鬧,是因為這裡聚集了很多的士兵。冷清,是因為這條街上除了士兵,就再也沒有別的行人。

「那些人為什麼要跪著？」

蘇如錦指著跪在城牆邊上的一堆人。

「齊王的人,也是之前在城樓上向你們射出毒箭的人。」

「要殺了他們是嗎？」

蘇如錦輕聲的問。剛剛,當她還在城門外的時候,她在心裡想著,等進到了城裡,她一定要將那些射出毒箭的人碎屍萬段。可如今,當這些人真的跪在她面前時,她卻又有些猶豫了。

他們,跟那些在城外被他們射死的人又有什麼區別呢？都是士兵,都是一樣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不同的是,他們的主子是齊王,而那些被他們射死的人的主子是晉王。

「你若是不想看,我會吩咐他們,等我們走了之後,再執行。」

「不！我想看！我知道,我們今後要面對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身為晉王爺的晉王妃,我不能,也不允許自己的心再軟弱下去。」

「若是怕了,就喊我,我會負責捂住你的眼睛。」蕭雲堇說著,將手舉起,然後對阿九吩咐了一聲:「執行吧！」

阿九走到那群人跟前,不知說了些什麼,那些人的情緒忽然變得激動起來。可很快,他們就被身著黑色鎧甲的人給鎮壓住了。在黑色鎧甲的刀尖脅迫下,那些人裡頭的一部分站了起來。他們撿起擱在一旁的鐵鍬,開始在城門邊挖坑。

「這是要做什麼？」

「耐心看,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蕭雲堇的話音剛落,蘇如錦就瞧見那些拿著鐵鍬的人從土坑裡爬了出來,可剛剛站穩,就被那些原本站在土坑外邊的人給推了下去,然後那些人,拿起丟在一旁的鐵鍬,開始往坑裡填土。

「蕭雲堇！」

蘇如錦語音發顫的喊了一聲,眼前立刻被黑暗所覆蓋,她知道,是蕭雲堇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一定要這樣嗎？直接殺死他們不行嗎？為什麼一定要用這種方式？」

「因為我是晉王蕭雲堇,只有用這種方法,才能夠讓他們記住,我是晉王蕭雲堇。」

挖坑、填土、掩埋,原本挖坑的人,一個接著一個的變成了拿著鐵鍬掩埋同伴的人,當土坑邊只剩下最後一個人時,他丟下了手中的鐵鍬,跪在土坑邊號啕大哭。那哭聲,像極了剛剛的蘇如錦。

「他會如何死？他已經沒有同伴可以掩埋他了。」

「他有,我會將他的屍體送到那個人面前。」

蕭雲堇說著,給了阿九一個手勢。阿九拔刀,下揮,正在哭泣著的人頭咕嚕嚕滾到了土坑上方。蘇如錦依稀還能夠聽到那顆頭顱在哭泣。

齊王府中,那個自小就跟在齊王身邊的小廝輕輕地推開了齊王房間的門。門外,駐守著同樣身著黑色鎧甲的士兵。小廝沒有停留,進門之後,就快速的將房門給掩上了。

「倒茶！」

齊王將茶盞遞到小廝的跟前。小廝卻恍如沒有聽見的一般,臉色蒼白入紙,神不守舍,連帶著肩膀都在微微的發顫。

「你怎麼了？難道這個時候本王說的話就連你也不肯聽了嗎？」

「撲通！」小廝跪在了地上。

「說吧,蕭雲堇他把你帶出去都讓你做了些什麼？」

「晉王……晉王他什麼都沒有讓小的去做,他……他只是讓小的給王爺您帶回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