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最後的執念
許是孩子出生帶來的福氣,失蹤多日的蕭雲堇終於有了消息。
北疆王佯裝戰敗,將急於結束這場戰爭的蕭雲堇引到了大漠深處,並暗中埋伏,射殺了為大軍領路的嚮導。
天樞閣派出的密探雖在大漠深處找到了蕭雲堇的蹤跡,但卻沒能找到他的人。得知這個消息,蘇如錦顧不得剛剛分娩,尚在虛弱中的身子,便要求親自進入大漠尋找蕭雲堇。
沈衍依舊拗不過她,只能親自陪她前往,孩子交給了楚辛代為照顧。
待沿著密探留下的蹤跡,在嚮導的帶領下找到那個最後發現蕭雲堇的地方時,看見的是被風沙半掩的大梁士兵以及倒下的大梁旌旗。
「伏擊！皇上他們應該是在這裡遭遇了伏擊。」
「那皇上呢？皇上現在又在哪裡？」
「這附近可有綠洲？」沈衍忽然問向嚮導。
「有一處很小的綠洲,但沙漠的綠洲跟別處不同,也許上一年還有,但今年就被黃沙給吞沒了。這大漠深處,即便是我們北疆人也很少來,所以我也不知道那綠洲是不是還在。」
「綠洲在那個方向？」
「西北方。」嚮導指了個方向。
沈衍抬眼看了看,走到蘇如錦身旁:「北疆王應該是刻意的,他先把皇上引到了大漠深處,進行了第一次的伏擊。待擊殺嚮導之後,便隱匿了起來。皇上不是北疆人,更不了解大漠,但他卻是一位出色的將領。在行軍北疆之前,肯定對北疆以及北疆周邊的地理情況進行了了解,也一定做好了完全準備,並且向嚮導打聽綠洲的所在。在受到伏擊之後,為了生存,他不會隨便走動,而是會循著前往綠洲的方向走。北疆王當然也清楚這點,所以才會在通往綠洲的路上設下更多的伏擊點。」
「沈大哥的意思是……」
「我們也往綠洲的方向去,如果走運的話,應該可以見到皇上。」
「明知是北疆王的陷阱,皇上他還會去綠洲嗎？」
「若是在別處,肯定不會明知是陷阱還要自動往陷阱里鑽。可此處不是別處,是大漠。在大漠之中,沒有軍備可以,但卻不能沒有水。依照皇上失蹤的日子判斷,此刻他們手中應該已經沒有水了。」沈衍說著,走到了一具半掩的屍體旁:「我方才仔細看過,這些士兵身上的東西都在,唯獨缺少了水袋。這說明,在遭遇伏擊撤退的時候,那些水袋都被皇上帶走了。」
蘇如錦知道沈衍說的都是事實。自從進入大漠之後,她對水的需要就比往日大了許多,而皇上已經被困在這裡那麼久,她不敢想象,自己是否還能見到那個人。舔了一下有些發乾的嘴唇,她將自己的水袋仔仔細細的掛好,對著沈衍道:「沈大哥,咱們走吧。」
「你確定還要繼續嗎？」沈衍看著蘇如錦的眼睛:「再繼續的話,我們可能會遇到無法預知的危險。剛剛也說了,北疆王會在通往綠洲的路上設伏。若是皇上沒有走這條路的話,倒霉的就是咱們自己。」
「就算那樣,錦兒也還是打算要親自去看一看。」蘇如錦深吸一口氣,熱浪卷著乾燥的沙粒就跟著鑽了進去。她猛然地咳了兩聲,拍著胸口道:「有一絲線索,哪怕是錯誤的,也總要比沒有的強。」
「沈大哥知道了。」
「沈大哥！」
「傻丫頭,還有什麼想說的？」沈衍輕輕揉了一下蘇如錦的頭。「你心裡是不是在想,既然知道危險,就不應該讓沈大哥再跟著了。皇上是錦兒在乎的人,錦兒卻是沈大哥在乎的人。所以,錦兒去的地方,無論刀山火海,沈大哥都會陪著。」
「沈大哥,謝謝你。」蘇如錦眼眶一濕:「我記得,娘親去世那年,在靈堂上你也是這樣揉了揉我的頭髮,然後告訴我,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你都會陪在我的身邊。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錦兒也在沈大哥的看護下變成了娘親。」
「傻丫頭,這些都是沈大哥應該做的。」
「錦兒心中一直有個疑問。」
「關於你娘親的？」
「沈大哥知道錦兒想問的是什麼……」
「你是沈大哥看著長大的,你心裡想什麼,沈大哥怎麼會不知道。」沈衍看著遠方,眼睛眯了起來:「你娘是沈大哥心裡最重最重的那個人,甚至沈大哥想過,若是能早出生幾年,你娘未必會嫁給你爹,但是現在也挺好。如果你娘沒有嫁給你爹,世上也就沒有了你。沈大哥不覺得有什麼遺憾的。」
「錦兒知道了,謝謝沈大哥。」
「走吧,小心些。」
在沙漠中,蘇如錦完全迷失了方向,也不知道自己具體走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看到的永遠都是無邊無際的漫天黃沙。頭頂熱的出氣,她軟軟地趴在駱駝上,看著駱駝的影子在沙地上晃動。
突然,走在前面的沈衍伸了下手,蘇如錦也跟著坐直了身子。
「沈大哥,怎麼了？」
「你聽……」
蘇如錦取下包裹在頭上的紗巾,側耳仔細的傾聽了一下,在風沙之中隱隱夾雜著一些刀劍相撞的的聲音。蘇如錦立馬反應過來,催著駱駝朝那座沙山移動。
狼狽的大梁軍隊與彪悍的北疆人在不停的廝殺,儘管大梁的兵士已經廝殺的十分疲累,可還是硬撐了下來。站在沙山上,蘇如錦一下子就看到了蕭雲堇以及護在蕭雲堇身邊的無雙和阿九。
「皇上！是皇上！」
蘇如錦不管不顧的往下沖,然而才跑了兩步,就重重的跌在了沙子上。她索性不再爬起來,而是閉起了眼睛,朝著沙山下滾去。
「錦兒！」
沈衍大叫一聲,隨即施展輕功,將她抱了起來,並且一路帶下沙山。
近了,蘇如錦才看到蕭雲堇身上滿是血污,戰甲早已零碎不堪。
即便是在邊城,她都沒有看過這樣狼狽的蕭雲堇,他像是一個只會拿刀殺人的木偶,不停的迎戰,砍殺。他的眼神,像是那種臨死之前還在掙扎的野獸,似乎只想拼勁自己最後地一絲力量。
「皇上！皇上！」
蘇如堇叫著想要衝過去,卻被沈衍推到了隨後跟來的人那裡。
「你們兩個照看小姐,你們跟我去救皇上！」
沈衍說著,抽出一把劍就沖了進去。北疆人顯然也注意到了這個情況,他們也開始拼勁權利的刺殺,並且放棄了周邊的那些士兵,都朝著蕭雲堇進攻。
刀尖刺穿了破碎的軟甲,刺入了蕭雲堇的肩胛,他大吼一聲,用手死死拽住對方的長劍,而將手中的刀刺入了對方的身體里。
「皇上——放開我！」
蘇如錦看著蕭雲堇跪在沙地上,掙脫開了身後看護她的人,一下子沖了過去。周邊的廝殺,似乎都消失了,她只看到蕭雲堇半垂著頭跪在那裡,腳步停在了距離他一步之外的地方。她想要走過去輕輕地保住他,卻又害怕走過去。
「皇上——」
她輕輕地喚著,眼淚撲簌簌的往下落。她害怕,害怕蕭雲堇沒有絲毫的反應,但蕭雲堇聽到了。他緩緩抬頭,看向蘇如錦,然後扯了一下乾裂的嘴角,說:「朕終於夢到你了。」
蘇如錦一下子哭了出來,她衝到他的跟前,伸開手,卻不知道還能去抱哪裡。
「我,是不是死了？」蕭雲堇眨了眨眼睛:「也好……看到你就好。」
「不！不！不是的！」
蘇如錦連連搖頭,蕭雲堇卻一下子撲到了地上。
大軍駐地,醫帳。
無雙渾身是血,頭髮散亂已經看不清楚臉。蘇如錦緩步走到她跟前,用手輕輕剝開她臉上的髮絲,只一眼,就捂住了嘴,哽咽著哭了出來。
「娘娘……」無雙睜開眼:「真的是你嗎？」
「無雙……」
「對不起！無雙沒能照顧好皇上。」
「不！你已經做得很好……很好了。」蘇如錦握住無雙的手:「沈大哥帶了天樞閣最好的大夫,我也帶了宮中最好的御醫,他們會治好你的。」
無雙搖搖頭:「不必了！」
「什麼叫不必了？我不許你說這幾個字,你聽到沒有！」
無雙輕輕地點頭,側著臉看了看自己的右臂。那裡,如今已是空空蕩蕩。
看著無雙緩緩閉上眼睛,蘇如錦再也忍不住撲到了沈衍的懷裡。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皇上重傷,阿九重傷,現在就連無雙也……」
「你是曾經的晉王妃,是曾經的邊城大將軍夫人,你應該知道,戰爭從來都是殘酷的。」沈衍低聲說著:「不要哭！他們一定不想看到你哭！」
「無雙會沒事的對不對？」蘇如錦淚眼蒙蒙的看著沈衍:「無雙她一定會沒事的,對不對？」
沈衍看著蘇如錦,靜默半晌,才輕輕搖頭,說了句:「她已經走了！無雙她能夠撐到我們趕到已經是個奇迹。我想,她就是靠著對你的承諾,才……去吧！幫她好好的收拾一下,讓她乾乾淨淨的來,漂漂亮亮的走。」
蘇如錦閉上眼,放聲大哭起來。她覺得,是她自己害死了無雙。不！不止是無雙,還有奶娘和阿蘿,如果不是因為她,她們原本都可以好好的活著。如果不是她跟皇上說了那個三月之期,皇上也不會這樣。她覺得,都是她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