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男人（中）
「我只是念兒的乾娘。」蘇如錦避開蕭雲堇的目光,輕輕扯了扯躲在身後的念兒:「念兒乖,先跟爹爹回去好不好？」
「念兒不可以留下嗎？
瞧著念兒那雙可憐巴巴的眸子,蘇如錦很想回答他說可以,可當著念兒親爹的面,這「可以」兩個字又有些說不出口。
「念兒乖,先跟爹爹回去。若是爹爹對念兒不好,念兒就找人傳信給娘親,娘親再接念兒回來好不好？」
「不好不好！」念兒保住蘇如錦的腿:「爹爹手下的人都很壞,根本不會聽念兒的,更不會幫著念兒傳信。爹爹那麼凶,回家肯定會把念兒關起來的。娘親忍心讓念兒變成這世上最最可憐的小孩子嗎？」
「咳。」
站在蕭雲堇身後,同樣易容的阿九忍不住輕咳了一聲。他心裡想著,皇上平日里對太子十分嚴厲是沒錯,可關起來,甚至毆打這樣的事情是絕對絕對沒有的。莫說他們這些跟在皇上身邊的人,就是朝中的那些個大臣,又有那個不知道,皇上是把太子捧在掌心裡嬌寵著的。若非如此,小太子也不會養成今日這般古靈精怪的性子。
蕭雲堇回頭掃了阿九一眼,阿九忙的站直了身子,說:「奴才昨個兒感冒了。」
蕭雲堇低哼了一聲,垂眼看著他那還在「無理取鬧」的兒子,問了句:「念兒捨不得娘親？」
「嗯！」
念兒點頭,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讓蘇如錦心疼的不得了,瞬間猶如老母雞一樣的將念兒圈在了懷裡。
「作為念兒的親爹,你能不能與他好好說話？」
「我有不好好的說話嗎？」
蕭雲堇反問,念兒瞅準時機,忙搖搖頭,快速說著:「爹爹一直都在好好說話,娘親不用擔心,爹爹頂多就是責罰念兒一下,不會打死念兒的了。雖然,有好多漂亮的姐姐都喜歡爹爹,爭著搶著要做念兒的後娘,可爹爹都沒有同意。爹爹說了,當念兒的後娘不行,要生就自己生。」
這話……蕭雲堇的臉頓時黑了。
「念兒！」
念兒無辜的眨巴眨巴眼睛,看著自己的親爹,小聲的問了句:「念兒說錯了嗎？爹爹是不是要打念兒。」
「小孩子不會說謊話。」蘇如錦將念兒摟到懷裡:「方才還以為這位爺也是個重情重義的人。沒想到真相竟會是這樣的,也難怪會這麼不在乎念兒了。」
「你寧可相信一個小孩子的話,也不願意相信我？」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蘇如錦有些氣惱的看著對方:「你若嫌棄念兒,大可以對他不管不問。沒有你,念兒一樣可以過得很好。」
「我從未說過不要念兒的話。」蕭雲堇拉住了念兒的手:「跟爹爹回家。」
「念兒想要跟娘親在一起。」念兒委屈的嘟著小嘴:「娘親只有念兒一個人,若是念兒走了,娘親會很可憐。」
「爹爹也是一個人,爹爹就不可憐嗎？」
「爹爹身邊有很多很多人,少了念兒一個,還落得清凈。」
「真不走？」
念兒想要搖頭來著,可瞧著親爹的臉色有些不大對,於是低頭,乖乖地說:「爹要念兒走,念兒不敢不走。」
說完,又悄悄地回了下頭,對著蘇如錦道:「娘親要好好的,念兒找到機會,還會來看娘親的。」
蘇如錦鼻子一酸,竟落下兩行淚來。她怕念兒看到,忙轉過身,用手給擦掉了。蕭雲堇看著,很想走過去,將她一同抱在懷裡,很想對她對:「錦兒,既然捨不得就跟我一起回京吧。」可他不能,也不敢。唯恐將這句話說出來之後,她就又會偷偷摸摸的逃走。
「咳咳。」阿九又在一旁輕咳了兩聲。「那個……小少爺,咱們剛剛換了住處。」
「換了住處？為什麼？」念兒的心思一下子就被阿九吸引了過去:「是不是因為爹爹整天喝酒,還總不幹活兒,所以被攆出來了？」
嗯？
蕭雲堇的眉頭跟著蹙了一下。
什麼叫他總不幹活兒,被攆出來了？他的確喝酒,但那是在想他娘親想的難受的時候才喝,而且都是在下朝之後。至於朝中的那些事物,他身為大梁的皇帝,可是一樣都沒有落下。再說了,他是憑著自己本事走上皇位的大梁皇帝,誰有那個能耐把他攆出來？
「伯伯說的。伯伯說,爹爹是家裡最弔兒郎當的,整天除了想著娘親之外,別的什麼事情都不做,還總把事情推給伯伯。伯伯還說,爹爹想娘親是假的,不想幹活才是真的。所以念兒才會變得這麼可憐。因為爹爹沒用,所以念兒只能加倍用功,這樣等念兒長大了之後才不至於餓肚子。」
念兒說著,垮下了雙肩。
「不過,現在看來好像沒什麼用了。念兒就算再用功,吃飯再多,也沒有辦法在一夜之間長大。念兒還沒有長大,爹爹就被趕出來了。念兒以後,怕是沒有飯吃了。」
「這些也是你伯伯教的？」
念兒搖搖頭:「不是,是念兒自己想的。」
念兒抬頭,用可憐的小眼神兒看著阿九:「我們是不是要搬到一個很破很破的地方？就像來的路上,那些小乞丐住的地方？」
「咳！」阿九猛然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
身為大梁的太子,居安思危是好事,可他們家的這位小太子是不是把自個兒想的也太可憐了一些。且不說他家爺是皇帝老子,就光是他家爺身上穿的帶的,隨便拿一樣去典當,也不至於讓小太子住橋洞啊。
「那個,小少爺啊,老爺他沒您想的那麼可憐。」阿九用手指了指隔壁:「老爺說了,咱們原本住的那個地方,熱鬧歸熱鬧,可不夠清凈。這裡好,距離夫人家也近,小少爺就算回了家,也能夠隨時過來與夫人親近。」
「你的意思是,爹將咱們家搬了隔壁？」
念兒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哎,對了。」阿九點頭。
念兒則一路小跑奔回了隔壁的院子,然後沖著蘇如錦招手:「娘親娘親,這就是念兒的家。」
「這不是沈大娘的院子嗎？」
「被我買下了。」蕭雲堇睜著雙眸說瞎話:「買下這處院子的時候,我並不知道是你帶走了念兒。如今看來,倒像是老天爺在故意安排的一樣。這樣也好,念兒總可以與他的娘親在一處了。」
「可沈大娘好端端地為何要將自己的院子賣了？賣了院子,她又該如何生活？」
「她有個兒子是吧？她兒子想要在城裡開個豆腐坊。」
「你怎麼知道？」
「沈大娘她自己說的。我呢,正好要尋個清凈一些的院子,她呢,想要幫自己的兒子達成願望。我給她銀子,她賣給我院子,正好。」
「原來是這樣。」蘇如錦見念兒已經回到了他自己家中,而且兩家相鄰,若是念兒有個什麼事情,她也能第一時間知道。至於念兒的爹,終究是個陌生男人,隨即擺了一副嚴肅的面孔道:「既念兒已經回去了,兩位也請離開吧。」
「等一下！」
「這位爺還有事？」
「念兒還沒有吃飯吧？」
剛剛進門時候,他瞧見廚房裡有煙,隱約還能聽見咕嚕咕嚕的聲音。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甜絲絲的,讓他熟悉的點心的味道。念兒臉上雖然乾淨,但衣襟和袖口都沾著不少的麵粉,由此推斷,那個時候,她應該是帶著念兒在廚房做點心。點心只怕還沒有做好,他們就闖了進來。
聽蕭雲堇這麼一提,蘇如錦才想起,念兒的確還沒有吃晚飯。
「念兒,過來。」她沖著念兒招招手:「肚子餓不餓？再陪娘親吃頓飯好嗎？」
「好！」
念兒一溜小跑著又從隔壁沖了過來,然後一下子撲到了蘇如錦的懷裡。她蹲下去,將念兒抱了起來,然後看也不看蕭雲堇,就往小廚房裡走去。
「等一下！」
蕭雲堇擋在了蘇如錦的跟前。
「怎麼？莫非這位爺是擔心念兒在我這裡吃不好？」
「不是！」
「那又為何……」
「我們今日才定下的房子,又著急去衙門尋找念兒,也還沒有吃飯。」
「哦,出門右轉,走個約莫百十步,就有一個飯莊。地方雖然小些,但飯菜還不錯。兩位爺,現在過去,正是時候。」
大路不通,只好走小路。
「念兒,娘親做的飯菜好不好吃？」
「好吃。」
念兒點頭,還做了一個舔嘴唇的動作。
「那念兒想不想爹爹留下來,陪著念兒一起吃飯？」
蕭雲堇一邊說著,一邊不停的給念兒使眼色。這回,念兒倒是沒有駁了他的面子,用手輕輕摟住蘇如錦的脖頸,用軟軟的奶音說著:「娘親,要不就讓爹爹留下吧。念兒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娘親能和爹爹一起陪念兒吃飯。」
「你爹他,沒有陪過念兒吃飯嗎？」
念兒搖頭:「在家的時候,爹爹總是很忙,沒有時間陪念兒吃飯。嗯,除了逢年過節的時候。不過,那個時候,爹爹也總是離念兒遠遠地。伯伯說,這是家裡的規矩,就算念兒,也要遵守。伯伯還說,念兒遲早要長大,也遲早要學會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念兒覺得念兒,是家裡最可憐的小孩子。」
念兒說著,眼圈兒一紅,眼淚吧嗒吧嗒的就落了下來。蘇如錦心裡一陣揪扯的疼,沒有回頭,只說了句:」若爺不嫌棄家裡飯菜粗陋,就請一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