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屠院(上)
小小的一處宅子,獨設半山腰,雖不似城中常見的那種雕廊畫棟,但青瓦白牆襯著四周的綠色,也是別有一番雅緻的味道。蘇如錦瞧著那院子,喃喃地說了句:「當年,我怎麼沒有想到找這麼一個地方清居?」
「錦兒想出家?」
蕭雲堇蹙眉,低頭,將她的臉板過來:「還是錦兒私心裡覺得你家夫君更適合做和尚。」
「這什麼跟什麼呀?好端端的,我為什麼要出家。」
「你方才不是說,要清修的嗎?」
「是清居,不是清修。錦兒凡夫俗子一個,沒有向佛向道的心,也做不到長伴青燈古佛。心中所求,只想得一個安靜之所,守著念兒,安生度日罷了。」
「那我呢?錦兒要將夫君我置於何地?」
「您是皇上,自然要在宮裡頭待著。」蘇如錦低眉一笑。
「看來朕只有努力的去做一個太上皇了。」蕭雲堇說著,翻身下馬,將蘇如錦也扶了下來。
尼姑庵的門是虛掩著的,蘇如錦在門外喚了幾聲,門內卻始終無人應答。舉起手,正想再敲門看看,蕭雲堇卻握住了她的手。
「怎麼了?」
「你沒聞到嗎?」
「聞到什麼?」
「那股瀰漫在空氣中的血腥味道。血腥味中還夾雜著一些腥臭味,看來死者已經死了有一段時間了。眼下這個天氣,至少也在一天以上。」
蕭雲堇說著,將蘇如錦護在自己的身後,動手將門推開。
「錦兒,過來!」
蘇如錦緊走了幾步,看到了路上那些滴落著的血花,在距離門不遠的地方,趴著一具女屍,看穿戴,應該是尼姑庵里的小尼姑。
「我們好像來晚了。」
蕭雲堇說著,蹲到了那具屍體旁邊:「在邊城的時候,跟著軍醫也學了一些本事,至少是看屍體的本事。這具屍體,明顯已經死了多時,身上這大片的屍斑就是最好的證明。」
「一刀封喉,由下至上。這兇手應該是職業的吧,下手非常利索。而且你看這個刀口,刺入的角度很是挑剔。」當蘇如錦的目光落到死者的臉上時頓了一頓:「死者還是個孩子,看年紀,應該不會超過十六歲。」
「阿九說過,這尼姑庵比較偏僻,又是慧靜師傅自己建的,平常也沒什麼香火。院中用度,多是慧靜師傅領著院里的小尼姑們做的針線活,謀財的路子跟娘子你倒是有幾分相似。奇怪的是,死者趴在這裡,周圍卻沒什麼足跡。看來,兇手不僅專業,行事也非常的謹慎。奇怪的是,這兇手為什麼要這麼謹慎小心的去殺一院子的小尼姑。」
「案發時應當是在深夜,這小尼姑應當是聽見了聲音,急匆匆的穿衣而起,打算逃出去的。只可惜,還是被兇手追上一刀斃命。
蘇如錦輕輕翻動著屍身,「相公你看,這個天氣,死者外衫之內卻只套了一件小衫,且外衣的繩結很明顯是在倉促之間胡亂繫上的。這裡都系錯了,下面卻又打成了死結。尼姑,是清修者,平常的日食住行都是有自我要求的,除非是在慌亂的情形下,否則不可能出現這樣狼狽的情形。」
「錦兒說的是。」
蕭雲堇說著,起身,繞著周圍走了一圈:「從死者的傷口來看,兇手當時應該是站在這裡的。兇手會輕功,自後面追上之後,一躍而到了死者的前面。死者因為受驚過度,向後退了半步,腳後跟正好撞在旁邊這塊凸起的青磚上。喏,這裡的痕迹與死者後腳跟摩擦的痕迹相吻合。兇手是在死者尚未穩住身子的時候下的手,由下至上使刀,死者尚未反應過來,就一刀斃命。
兇手很懶,且很自負。在死者倒地之後,並沒有進行查看。這裡是第一案發現場,死者身下的血跡與她身上的傷口也是相互吻合的。這是一個職業殺手,手法嫻熟,一擊而中。這樣的高手,應當不難尋。」
「應該不難找,這傷口也很有特色,不像是普通的刀劍留下的。應該是兇手特製的一種武器。刀口,似乎比平常的要窄一些。」
「這不是刀口,是劍傷,但這劍也不是尋常的劍,如錦兒所說,是特製的。你仔細看看,看回去之後,能否將這個傷口描畫下來。我讓阿九派人去尋尋。民間也好,江湖也好,此等高手,總會留下痕迹的。」
蘇如錦點點頭,起身在院子里也走了一圈,然後道:「有些奇怪。」
「錦兒發現了什麼?「
」這裡有個樹樁,樹樁上系著鐵鏈,鐵鏈周圍也有些污穢之物。這裡曾拴過一條俺家護院的狗。人有瞌睡,狗有打盹,但狗的耳朵卻比人的要靈敏許多。殺手潛入進來,尼姑庵的尼姑們興許不會有所察覺,但這條狗,應該會發出犬吠進行提醒吧?」
「樹樁在,鏈子在,唯獨狗不在。這隻能說明一點,狗也被殺了。」
「狗被殺死,並無什麼稀奇的地方。畢竟,這人都死了,兇手沒有必要去憐惜一條狗。既然不會憐惜狗,又何必大張旗鼓的將狗的屍體轉移出去。喏,這個院子並不小,狗就算被殺,也應該是在這附近吧。」
「有沒有可能是狗逃出去了?」
「這鏈子附近也有血跡,卻沒有狗狗掙扎過的痕迹。所以,錦兒懷疑,這行兇者是經常到尼姑庵的人。換句話說,也就是熟人。」
「尼姑庵的熟人,還是個男人,還是個殺手,這聽起來,也有些匪夷所思。」
「順序錯了。」
「順序?」
「嗯,順序錯了。首先,他是個殺手,而且還是個很喜歡殺人,且享受殺人,對自己殺人手法很自負的殺手。這點,剛剛相公你已經說過了。其次,他才是尼姑庵的熟人。慧靜師傅是永寧縣的人,這裡原本是她的別院。院中的小尼姑,有些是窮人家無力養育的女兒,有些則是在家中收到虐待,呆不下去的,還有一些可能是慧靜師傅撿回來的孤兒,但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永寧縣的人。
土生土長,就不可能無親無故。否則一個男子,如何堂而皇之的來到這裡。理由就只有一個,他是來探親的。因為家中有親人在這裡,所以這裡的尼姑對他才沒有什麼防範。栓在這裡的那條狗,也可以從側面說明這個問題。
這裡是尼姑庵,院中所有的居住者都是女子。養狗既是為看家護院,也是護衛自己的周全。這鏈子這麼粗,樹樁被埋得也很深,說明這是一條大狗,至少是能夠震懾住普通入侵者得大狗。但這條狗,並沒有狂吠過的跡象。也只有熟人,才能讓這條大狗對其疏於防範,毫無警惕之心。
最後,咱們要說的才是他的性別。因為尼姑庵里有他的熟人,甚至是至親,所以是男是女尼姑庵里的人才不會那麼的介意,但從死者被刺殺的力度來看,他的的確確是個男人。個子比這個受害的小尼姑要高一些,但未必強壯。」
「未必強壯?未必強壯!我忽然覺得我的晉王妃又回來了。說的也是,若是強壯的兇徒,沒有必要這麼遮遮掩掩的,甚至還要趁著死者毫無防備時才能下手。」
「這些都是猜測,咱們再找找看吧。咱們進來這麼久,都沒有見到一個活的人出來,這意味著,尼姑庵里的人都已經遇害了。多看幾個死者,興許能多找到一些關於兇徒的信息。方才咱們說的,都是猜測,若是到了公堂,只怕不能被當做證據。」
「聽錦兒的,既然來了,咱們就再看看,看看這兇手殺人究竟是為什麼。」
蘇如錦點點頭,起身,抓住了蕭雲堇的衣袖。蕭雲堇笑笑,握住她的手,牽著她在布滿血腥氣息的院子里緩步而行。若非那具還躺在地上的女屍,他們看起來倒真像是在這裡遊覽的一般。
「我好想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東西。」
剛轉過了一道彎,蕭雲堇揚眉,指了指某個不被人注意的角落。
「錦兒你看那是什麼?」
狗,一條土狗,側仰在地上,從臉部到肚子被劃開了一條長長的痕迹。因為奔跑的緣故,狗肚子里的腸子和部分內臟已經露了出來,吸引了不少的蒼蠅,甚至還生出了白白的驅蟲,場面看起來有些噁心。
蘇如錦忍了忍,還是牽著蕭雲堇的手走了過去。
「你就站在這裡看著,若是忍不住了就背過身去。查驗這條狗的活兒就交給為夫來做吧。」
「這怎麼行?要不,咱們回去讓阿九去喚那個縣令來。縣衙裡頭的那個老仵作,也是有些真本事的。」
「還是咱們先查過之後,再通知縣衙吧。那個窩囊縣令,就算來了,也是添亂,反而惹人心煩。」蕭雲堇拍拍蘇如錦的手:「放心吧,征戰多年,比這更噁心恐怖的場面我都見過。這算不了什麼。」
蕭雲堇說著,走到土狗跟前,蹙眉看了一眼,取下隨身的佩劍,一劍下去切開了它的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