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死也要做一個飽死鬼

長風把整個事情都不落地看在眼裡,立刻飛鴿傳書去羅郡,羅郡離凰城足足三百里,騎馬是來不及了,他看著鴿子消失在半空,心中無數個阿彌陀佛,二殿下,你一定要趕快想辦法啊,不然月小姐就要去餵魚了。

「喂,吃飯了。」月緋央正在閉目養氣神,獄卒一聲嚷嚷吵醒了她,把一個裝著倆白包子的木碗扔到她面前。

月緋央掰開包子,輕輕嗅了一下,嘴角勾起一絲冷笑,現在就有人巴不得她死嗎？她是學醫的,用這樣的方法還不如直接用白綾把她勒死。

對面牢獄,一雙眼睛至始至終都沒有離開她,那人前額亂髮垂下,臉上沾滿了污穢,卻可窺見刀削般俊美的五官,眸子幽邃冷寂,乾枯蒼白的薄唇緊抿著,他一直靠著牆壁坐著,保持著這樣的姿勢一動不動。

看到她此刻的神色,男子嘴角微微扯了一下。

「你是誰啊,別總盯著我看,我臉上又沒有花兒。」月緋央早就注意到了,這個人幹嘛一直盯著她。

「這樣的美人兒,明天就要去餵魚,不多看幾眼豈不是可惜了？」男子雙手抱胸,以一副看好戲的姿態說。

聲音和他的氣質一樣冷,傲慢又刻薄,聽起來完全不像是開玩笑,可是他的話卻讓人牙痒痒。

「我們又不認識,隨你怎麼想。」月緋央覺得無聊,只是,忽然覺得不對……

蹙起眉頭,「你知道我的事情？」

男子微微挑眉,像是在嘲諷,「這天下,還沒有什麼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月緋央仔細想了一下,她對這個人確實毫無印象,「你怎麼被關在這裡？」

不是刑獄司,而是姬鳳凌的私牢,大概是得罪了姬鳳凌……

「以姬鳳凌的作風,只怕閣下會有進無出吧,這麼幸災樂禍,不如多關心一下自己的處境。」

月緋央懶得和他廢話,拿起掰成兩半的包子,餡有毒,可是皮沒毒啊。

男子無畏地聳聳肩,眼裡流露出一絲嫌棄,連有毒的包子都吃,這得有飢餓！

隨著一陣輕輕的環配聲響,茉莉的清香在霉臭的牢中散發開來,月芊音站在牢房門前,看著月緋央吃得正香,眸子里流出陰狠的光芒,「大姐,我來看你了。」

「噢,這裡沒有坐的地方,你將就了啊。」

月緋央把有毒的部分都扔到碗里,「這包子味道極好,不會是二妹準備的吧,我們一人一半,如何？」

月芊音微微後腿一步,她才發現月緋央偏偏吃了沒毒的皮,本來她不想夜長夢多,打算把月緋央的命就終結在這個晚上,沒想到她卻看穿了她的打算。

「我的境遇不如大姐,自然不會吃牢飯,這些包子,是專門給大姐上路準備的,大姐還是好好享用吧。」柔弱的聲音夾雜著得意和陰寒,她月緋央再厲害又怎麼樣,明天仍然難逃一死。

「等大姐去了,和二殿下的婚配自動接觸,我一定會替大姐服侍好二殿下。」

想到這一點,嬌美的面顏因為激動而蒙上了一層薄紅。

月緋央懶懶地打了一個呵欠,「其實呢,我早就巴不得你們這一對狗男女在一起,可你們偏偏要大費周章,當成天大的事一般,也不怕用力過度,反而把你們苦苦追求的所謂幸福牽連了？」

月芊音看著月緋央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樣子,眸中更是恨意冰冷,「大姐,你就不要裝了吧,以前你對二殿下的追求像發瘋一般,現在卻玩起了欲擒故縱的戰術,別人看不透你,我還不知道你么？你放心,你死了以後,我會和二殿下每日花前月下,到時大姐就在地下好好地看著,呵。」

「是啊,你們這一對把不值錢的東西當成寶貝的,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我先恭喜你們一句啊。」

月緋央再也不想搭理這個自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又開始了一番閉目養神。

月芊音感到了羞辱和貶低,嫣紅的嘴唇抿了抿,手指叩緊掌心,「天色這麼晚了,明天就要到了,大姐好好地睡上一覺,明天會死得清醒一些,二妹,就不奉陪了。」

月緋央嘴角泛冷,如果她就這麼白白去餵魚,是不是太便宜這些人了？

但目前的情況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她是要睡個好覺先。

「嗤。」對面傳來笑聲,「這已經是第二個來祝福你死的人了,看來月姑娘得罪的人真不少。」

「少管閑事。」月緋央扔了一句話過去。

算上他,有三個了好嗎？趕赴刑場之前,有這麼多人「問候」她,也不算寂寞了。

只是,她腦海中偶爾掠過的那個人影是什麼鬼？她怎麼想到某個不正經了？

幻覺,一定是幻覺。

而羅郡軍隊駐地,夜半三更燭,輕輕搖曳,寒風呼呼而過,扯動著旌旗。

廝殺聲逐漸平歇了下來,空中飄著濃郁的血腥味,嘩嘩的血流規匯聚到營地的溝渠里向下淌去,一地殘屍。

姬鳳翼披了一件大氅,坐在案前,渾身上下鍍了一層清冷的光輝,顯得高貴神秘,一雙丹鳳眸子幽邃不見底。

不過是山賊動亂擾民,他按兵不動,等著山賊自動攻上門來,然後圍剿,平亂不過一個時辰的事。

一隻飛鴿撲稜稜地停在案上,墨豆一般的眼珠子轉來轉去。

姬鳳翼取了信,一覽之後,臉色立刻凝上了一層冷霜,帳篷內的溫度也降了下來。

一個副將就可以解決的事情,偏偏讓他親自前來,原來竟然是這樣的。

祭祀就在早上,若不是及時收到消息,等明天他趕回去已經來不及,真打的好算盤呢。

起身出了帳篷,風獵獵扯動著大氅和墨發,男子修美如玉山的身軀長立在夜色中,俊美妖魅的面容隱了一半,懾人的氣勢源源不斷地散發出來,就算是久經沙場的將士,也感到心頭一陣窒息。

「精銳部隊即刻隨我回凰城,其他人留下來清場。」

長夜漫漫,一隊人馬從營地向凰城方向飛馳,昏暗溟濛的哨所燈光中,彷彿一道流星,稍縱即逝。

天方破曉,月緋央被牢門打開的聲音吵醒,睜開惺忪的睡眼,皺了一下眉頭,可惡,她還睡不夠。

「喂喂,起來別睡了,該去獻祭了。」

兩個護衛一左一右地抓住她的手臂,壓根兒沒把她當成月大小姐看待,在他們的眼裡,她已經等於一個死人。

「放開我,我自己會走。」月緋央甩開護衛的手,寒聲道。

「一個要死的人,還有什麼資格對人頤指氣使？」護衛冷笑,又要將手伸過來。

月緋央眸子泛冷,義正詞嚴地說,「我可是皇上欽定的祭祀品,如果有哪裡磕了碰了,令河神不滿意,就不怕皇上直你們的罪？」

護衛對視了一眼,只好由著她。

對面牢獄中靠牆閉目的人睜開眼,看著女子從容不迫地離開,臉上升起一絲詫異,轉而湮滅在一派冰冷中,又闔上了眸子。

月緋央被「請」上了一輛備好的馬車,姬鳳凌騎馬走在前頭,又加派了八名精良護衛,這樣的防護,月緋央就算插了翅膀,也飛不出去。

馬車裡都是用來祭祀的食物,有皇室珍饈,有百果野味,組合在一起散發出誘人的香味,月緋央本來就是一個吃貨,看到這些美味頓時目光一亮,要死,她也要做一個飽死鬼啊。

毫不猶豫地拆開封條,大食饕餮,平陽公府的飲食雖然好,可是比起皇子府來,還是遜色了一大截,有許多美味是她沒有品嘗過的。

很快,外頭逐漸變得喧囂起來,越來越吵鬧,月緋央掀開一角帘子,看到大街兩旁站滿了百姓,手中都托著或者用背簍背著祭祀品,對著她載她的馬車議論紛紛——

「以月大小姐的身份,應該可以令河神滿意了吧。」

「是啊,以後不會再發大水了,想想就心安呢。」

個個臉色麻木又期待,彷彿月緋央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個用來交換的物品。

月緋央眸底掠過一絲嘲諷,繼續吃吃吃,差一點就忘記自己是去赴死,而是專門來享受美食的呢。

祭祀地離凰城並不遠,才半個時辰就到了,青鸞掀開帘子,正好看到月緋央在忘乎所以地吃,頓時青了臉色。

姬鳳凌覺得不對勁,也走了過來,看到那一幕,被噎了一下,厭惡地冷笑,「都到了這個時候,月小姐還知道吃,本殿真是低估了你。」

「怎麼,二殿下可惜這些食物了？反正我也要去祭祀河神的,這些食物在我的肚子里也一樣,對吧？」

月緋央把一個啃了一半的金黃脆皮羊腿扔到一邊,拍拍脹鼓鼓的肚子,一臉滿意。

姬鳳凌臉色在青紫白之間轉換,他討厭透了月緋央死到臨頭還一副無所謂的作態,偏偏他是要欣賞她絕望無助的樣子的,看到她的反應,只感到心頭堵著一口氣出不來。

他倒要看看,待會她還怎麼平靜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