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成長手記(一)(5)
每當我說服自己,用現實的\"補丁\"遮住頭腦中那個伺機敞開的\"穹隆\"時,我又會反過來說服自己:人世之船承載著我們,使我們在人生的遠行中鑄造了堅硬而龐大的理性;但是,我為什麼不可以偶爾地\"縱容\"自己一下,在這艘巨船顛簸的倏忽間,在滿天星斗的夜晚或者一縷低垂的粉紅色的朝霞里,暗自沉緬,浮想聯翩呢!
這,並不妨礙我確認自己在航程中的現實的位置啊。
5、與另一個自己相遇
通常時候,一杯清茶,一段白天的獨處的寂寞時光,或者入睡前一段鉛華洗盡的夜晚,窗外是早春或者暮秋細密的涼涼的風,cd機里響著綿綿長長的帶著苦澀又顯得疲倦傷感的音樂,它就走來了,它那樣真切地走近我,靠近我柔軟的心,佇立下來,然後,我們相視而坐,細語般交談。
然後,我們會被一陣現實的喧嘩所打斷。譬如有人敲門,或者只是一陣急迫的電話鈴聲,它忽然就匆匆離去,頭也不回一下就離開我。它是那樣的脆弱與虛幻,那樣地與現實生活格格不入。我必須在現實的嘈雜中努力掙扎著進入一種\"深度\",才可以打開生活之外的另一扇窗,保存它,保存住我的另外一種生活,才不至於被廣闊而強大的現實洪流所完全地湮沒。
感謝上帝,讓我享有這種短暫而神秘的只在內部生的生活,而更多的人群,早已在塵世粗礪的摩擦中退化或者斷絕了這種\"信息\",他們的全部激似乎只是在人群之中拼殺,完全忘記了還有另一扇窗通向自己,與另一個自己相遇。
更多的人死於**。
也依然有人迷戀心碎,哪怕只是一瞬間。
6、半個自己
在某個單位或者某個社會群落中,一個人倘若不能夠經常地迎合別人,別人就會轉回頭送還給你一堵石頭砌成的牆壁。漸漸,這樣的\"別人\"多起來,你身邊的牆壁自然而然就會四處而起,八方林立,你就會覺得生活的窗口處處向你關閉,方便與通融之門的把手被握在各種各樣的\"別人\"手中,你寸步難行。你甚至開始懷疑你自己。
你還看到,很多時候,人群判定一匹馬的價值,並不是依據它的矯健和力量,而是依據它的鞍具是否漂亮、貴重;判定一陣春風是否和煦,並不是用肌膚本身感受它的溫馨和舒展,而是去用耳朵傾聽風鈴是否清脆和亮麗;作為精神食糧的一本書的分量,卻被放在稱量餅乾幾斤幾兩的天平上來計算;而一個豐富、複雜的活生生的個人,則更是……似乎一切都是依據事物本質之外的表象來衡量。
既然如此,聰明的馬就不必再去忙著奔跑,有悟性的風先考慮的是要在自己的頸項上佩戴許許多多的鈴鐺……
這時,你現你的雙腳需要的不僅僅是鞋子,鞋子下邊還需要有道路,這道路自然不能是那種擰著勁兒的絆人腳步的繩索,而是那種勢如破竹、水一樣通暢的\"出路\"。你需要出路,就如同音樂需要耳朵,繪畫需要目光,如同氧氣需要肺,佳肴需要胃。
慢慢你現,人群實在\"危險\",你必須捨棄一半本真的自己,把這半張臉孔化裝成毫無個人特徵的眾人皆同的模樣,半邊身體的骨骼也必須是圓潤的,以換取各種各樣的\"別人\"在各種各樣的路口的通行證。你必須學會與他人\"處於危險的一致\"。
能夠生存下去,正是在於你無時無刻地腳踏這種危險而平庸的基石之上。這也正是克爾凱郭爾以抗拒和否定的態度所指出的\"群眾的時代\"、\"個人不能救助的時代\"。
你其實只有半條命!因為,你若是想保存整個生命的完整,你便會無生路可行,你就會失去全部生命。
許多年來,我始終在自己的身體里,為保存半條生命還是失去全部生命,進行著無聲的選擇。這一場看不見的較量從未離開過我。我無法徹底\"這樣\"或者徹底\"那樣\"。
最終的答案是無疑的:我只有半條命,我只能擁有半個自己,只要還想活下去的話。
我作為半個人而存在著,她像一個清醒的旁觀者,冷靜而痛惜地看著被割捨、犧牲出去的另一半,如同看著另外一個人。她們就像合租在一套住宅里的漠然的鄰居一般彼此無關,同時居住在我的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