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成長手記(二)(5)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便完全地被電話佔領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拜年運動\"就在大年三十晚上8點多鐘正式拉開了帷幕。我一手握住話筒,另一隻手垂在腿側攥緊拳頭,嘴裡連聲說著謝謝你,心裡卻無聲吶喊著快說再見吧。
晚上9點多鐘,在徵得家人的同意之後,決定把電話關上。可心裡又牽扯著什麼放不下,擔心好朋友的電話也因此打不進來了。最後,終於還是關了機。然後服了胃復安,踏實地躺到床上。
我一邊在腦子裡權衡著電話這東西給我們的生活所帶來的便利和使我們的內心所失去的,一邊信手翻著一本閑書。書上談到,一個人從出生的一刻起到死為止所能遭遇的一切其實都是他本人事前決定的,因此,從某種層面講,一切疏忽都是經過深思熟慮,一切邂逅相遇都是事先約定,一切失敗都是神秘的勝利,一切死亡都是自盡……
患得患失中,我想,其實電話這東西所造成的矛盾局面也正是我們製造和想要的,是我們自己想要如此,怨不得別人,只不過我們有時並不十分清楚或不肯承認罷了。
然後,覺得是自己矯了。
放下書,慢慢睡去,如同那台被拔下電線的話機一般終於與現實生活切斷了線路。
15、\"大家\"是誰
我們中國人難有**權,也不提倡個人空間,這已眾所周知。
所謂**權或個人空間,主要是針對那些熟人、密友、家人或親戚而的。真正的陌生人,倒不存在這個問題。
因為是你的熟人、家人或親戚,你內心的隱秘、你的時間、你的空間,就必須得對大家四敞大開,你必須隨和地恭候那些隨時可能生的蒞臨、介入或侵佔。長輩們告訴你:我們一輩子就是這麼過來的,不分彼此,光明正大;年輕人對你說:我的就是你的,你的當然也就是我的,你來我往,隨意最好。大家都這麼說。
你關閉的房門,絲毫起不到作用,它不僅無法讓某位來者遲疑、止步,反而,房門的冷寂和沉默,愈加吸引來者迅速地舉起好奇的手指頭,你的房門被一聲比一聲重的咚咚聲敲響,直到你打開房門。某位不請自到的熟人親友,會理直氣壯地徑直進入了屬於你個人的領地,絲毫沒有為自己的不約而往而心懷忐忑。\"我們是這樣地熟悉,用不著打電話預約。正好從你家門前路過,我能不進來坐坐嗎?\"來者心安理得地坐到沙上,你怔怔地啞口無;
也許你正在廚房裡手忙腳亂地烹飪著晚餐,滋滋的油香叫個不停,像個急性子催促著你;也許你正在電腦前專心致志地忙於稿件,你的指尖正像一個芭蕾舞演員柔軟的腳尖,沾滿豐沛的樂感;或者夜深人靜,你已舒展地躺卧於床,和你那心事重重的枕頭互道了晚安,你已睡意沉沉,正欲進入夢鄉……就在這種時刻,電話鈴嘩然而響。你拿起話筒,對方決不會問你是否打擾了,就擺出聊天的架勢。\"我們無須那些客套,是不是?又不是外人。\"聽筒那邊理所當然。他覺得自己這會兒沒事,全世界肯定就都悠閑,他自己這會兒沒睡,全世界肯定就都醒著;
一班人在餐廳里聚會完畢。窗外的車流越來越稀疏,燭台上的光線越來越黯淡,你的緩緩的疲倦已順著葡萄酒的韻腳,慢慢升延到你肢體的末端。這時,似乎有人餘興未盡,舉起酒杯,提議繼續到擁有單獨空間的你的家裡去喝茶,聊個通宵,甚至有人提出今晚就在你家打個地鋪。你內心躊躇不定,思量這樣一種浮泛的閑談,是否要繼續到你的房間里、沙上?你的並不充沛的精力是否能熬住這樣的歡鬧?但是,你決不能輕易說出\"不\"字,否則,你就會被大家視為一個彆扭之人。\"你家有什麼不能公開?你有什麼秘密非得獨自關在屋裡?\"
……
你是決不可以對大家提什麼**權或個人空間的,那樣,彷彿你就有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你就成了一個遮遮藏藏的孤僻之人。你失去的決不只是一場場空歡與閑談,你失去的將是一種在這樣的\"大家\"之中使你感到的和諧與怡然,一種\"與人民群眾打成一片\"的自由與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