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情味手記(三)(3)
我的朋友有句日常名:彼此彼此!
現在,我願意把它放在血緣關係上,我的血緣哲學是——彼此彼此。
我曾見過溫暖親密的血緣關係,正如齊格里德.克魯塞在《踏上橋樑》中描述的那樣:
他們四個人坐在電視機前
平均每天四五個小時
他們不必注視
但是他們的手不斷地
相碰
在一隻盛有堅果的盤裡
血緣的關愛是經過長久的積澱而來的,它是內心自的果實。我以為任何一類缺乏感積澱的自私自利的父母或自私自利的子女,倘若以血緣關係為由而向對方索取,都無異於一種敲詐!
除了母親,我幾乎是在一個冷漠如陌路的家庭里長大,大概是由於缺乏,我至今有著強烈深厚的\"戀父和戀母結\"。18歲時我父母離異,當時我正值高考,在諾大的北京城,連一張睡覺的床都沒有,夜晚就睡在辦公室的桌子上,直到我媽媽的一位好心朋友借給我們一處廢棄了的小寺廟裡的一間極小的庫房。我在那裡住了四年多,我的青春就在那裡生根芽。
有一次我跟媽媽去姨家,站在姨家夜晚的陽台上,只望見萬家燈火,一片人間的溫馨海洋。我獨自站在那兒戚然淚下……後來,我對媽媽說,\"為什麼我們沒有一個家?\"
現在,父輩年事已高,對我開始表示適度的關心和慈祥,我自己也具備了不畏一切強權的成年人的勇氣。可是,這一生的殘缺是永遠抹不掉了。至於我內心的恩怨不想再提一個字!雖說\"寬恕別人意味著解放自己\",但是\"彼此彼此\"的原則,是我剋制自己能夠做到的最大限度。
我至今最為痛恨和反抗的就是有人沖我大吼大叫,出語狂暴,強勢強迫!家裡沒人的時候,我出門前與我的愛犬三三的悄悄話是:\"打倒法西斯,自由屬於人民!\"。
在一切強硬和強勢面前,我寧願愚蠢地選擇當\"烈士\"!讓一切強硬和強勢見鬼去吧,我們只對溫柔妥協!
記得我的一位書生同事,有一天玩笑間聊起他的家。他說他每天晚上都給他十三歲的女兒捶捶背,孩子讀書太不容易了。他對女兒說,咱們家呢,你媽媽是你的廚師飯碗,我呢是你的勤務員。你媽媽是咱家一把手,你是二把手,我是三把手……我聽了感動得心如刀割,眼裡莫名地涌滿淚水,轉過身去。我覺得,無論他這一生是否成就番茄,他都是我心目中最了不起的父親!他的女兒真是無比幸福!
有多少在冷漠家庭中成長的人,無論他(她)年齡多麼大了,思想多麼高深,事業多麼有成,財富多麼豐厚,他(她)的內心一生都將是一個渴求溫暖的脆弱無助的孩子!
22、時光一去不回頭
時光倒流70年,正如有人所寫的\"於80歲自殺\"一樣懾人心魄。於80歲自斃,顯然是太遲了一些。而\"時光倒流70年\"更是十分可疑,匪夷所思。
家裡有一隻朋友送我的水晶八音盒,剔透瑩亮的盒蓋上有一行燙金小字:時光倒流70年。如果把底部的弦上滿,八音盒就會唱出令人心碎的既澄澈又沙啞的樂音,伴隨著盒子中央的多棱水晶球旋轉。如若再把八音盒置放於燈光之下,天花板就立刻會倒映出五顏六色的零碎閃爍的彩光。迷幻的虛境,讓人沉迷一陣,彷彿忽悠一下回到那想追溯的某一段時光。
從天體物理學來說,時光的確可以倒流。但是,人內心裡的時光卻難以倒流。我的悲哀也是緣於此吧。
這幾天友人從歐洲來,她似乎把歐洲的陰霾天氣也一併帶到北京,晴晴朗朗的天空忽然就陰雨綿綿起來。**的風不是從天空、甚至不是從樹梢上傾壓下來,而是從腳跟底下連根拔起。窗外到處是樹枝哧哧咔咔的碰撞聲和稠密如網路一般的電線繩出的尖叫。似乎已經離去的冬季又返回到人們已經褪掉棉衣的身上。
她在晚上很晚的時候打電話過來,我因不太舒服已熄燈躺下。電話鈴一響,我就預感是她。兩年了,為一些身外之事,一直對我耿耿於懷。但是,我相信,有某種東西依然活在我們的沉默之中。她在電話那邊說,根本不想打電話給我,只是因為聽說我一直身體不好,才打。我無以對。兩邊沉默的間隙,都無可奈何地嘆著氣懷念過去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