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陶瓷博物館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
「炊煙裊裊升起，隔江千萬里。」
趙小飛聽著南飛凡那變了調子的聲音，十分受不了的使勁扒拉手臂：「看就看唄，這咋還唱起來了，你知道自己五音不全不？不是一般的難聽，是非常的難聽，請你不要對我進行魔音穿腦的打擊了，念在是我把你推過來的，你可別恩將仇報。」
南飛凡此刻是魔怔的狀態，外人的聲音，全屏蔽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他那雙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宛若在撫摸著最最珍愛的情人，隔著厚實的玻璃，摩挲在了那片令人沉醉的殘瓷之上。
「怎麼又是一個瓷瘋子。」趙小飛留下了這麼一句，作勢要走。
可他家是有規矩的，做事有頭有尾，不能半途而廢。
爺爺讓他出來之前，可是強調了南飛凡的腳傷很嚴重，讓他幫忙照顧著點。如果沒照顧到，回去必然是要挨一頓。
趙小飛左思右想，覺的自己真沒必要為了個外人去惹爺爺生氣。爺爺心臟不好，青哥心裡頭掛著，再如果因為這場氣的源頭，是他沒照顧好南飛凡而惹惱了爺爺，青哥必定是要狠狠的批他一頓，他為了南飛凡被青哥收拾，怎麼想怎麼離譜。
複雜的邏輯關係捋到最後，趙小飛連連感嘆這事不值當，他得避免那種麻煩的狀況發生。
趙小飛當機立斷，拿出手機開始搖人。
電話一個一個撥出去，接電話的人聽完了他的請求之後，大多是直接拒絕。
飛流村於中華大地上，千百萬的小村一樣，面臨的也是年輕人，離村去追求更好的生活，留守在村內的，大多是上了年紀的老人。
這會兒想找個手腳利落的幫忙照看南飛凡，那還真是不容易。
滿頭冒火之時，趙小飛撥出去的第五個電話被接起。
對面的女聲低沉清冽，宛若山中清泉在幽靜的山林之中奔騰流淌，是一種難以言語去形容的獨特。
「小熙，我帶著南飛凡在土城牆這兒呢，他犯病了，說什麼也不肯走，你看這事兒鬧的，我既不能對他動粗，也不能丟下他不管。而且，我等會是真的有急事，早就與人約好了的。」
趙小飛求爺爺告奶奶，悲悲戚戚的往慘了說。
郭梓熙則乾脆極了：「Maries的全色系顏料一整箱，要大容量的包裝，上次楊素青賠給我的那種。」
趙小飛在心裡頭迅速的盤算價格，他疼的心裡邊直抽抽，正猶豫著該怎麼討價還價，郭梓熙已經先開了口：「上周你出村玩，讓我幫忙隱瞞趙爺爺；上個月，你偷偷與人拼酒，喝的爛醉在村口耍賴，是我幫你打的掩護；還有上上次……」
「一整箱，成交，你趕緊來土城牆，我把南飛凡交接給你，然後我立即進城，把這事兒給您辦的漂漂亮亮，妥妥噹噹。」
郭梓熙立即掛斷了電話，相信用不了十分鐘，她必定會出現。
而趙小飛則是滿臉痛苦，一遍遍的看著自己的銀行卡餘額，心中已經是在滴血了。
最奇葩的是，趙小飛和郭梓熙，交換成功后又過了半小時，南飛凡依然還沉醉在心愿得償的感覺里，完全沒注意到，身邊陪著他的人已經換了。
「妙啊。」當南飛凡意猶未盡的，終於欣賞完了，土城牆內置玻璃展示櫃內，所有的殘瓷之後，竟是很自然的，又繞回到了起點的位置，嘴裡發出感嘆的同時，他竟又一次想著重新來過。
「那麼喜歡？」郭梓熙背著手站在他身後。
饒有深意的眼神落在了南飛凡那條受了傷的腿上。
今早在大食堂的時候，他靠著自己的力量，多走一步都要吱哇亂叫的喊疼，這會兒卻是在不知不覺當中，將支撐身體的重心又放回去了。
疼是肯定疼的，從他總是下意識的，調整身體姿態便能得知。
可即使是如此，他也捨不得少看一眼。
這飛流村果然是有種神奇的魅力，總會將一些具有相同特質的人給聚集過來。
郭梓熙拋出的問題，足足過了三分鐘，在她以為不會得到回答時，南飛凡才突然感嘆著長吁了口氣：「我太喜歡了。」
「喜歡就可以經常來看，放心，土城牆不會長腿跑了。」
她拿腳一勾，把輪椅帶扯著過來，「坐下休息會，不然你的腿又要傷上加傷，永遠都好不了。」
「好，好的。」南飛凡腿跟著一軟，重重坐了下來。
郭梓熙把他從那種，像是做夢一般飄忽的狀態里拉了回來。
當他落地人間，身體的疲憊與傷處的疼痛便一股腦來襲，他齜牙咧嘴的揉了好一會，才想起來問一句：「小熙，你怎麼在這兒？趙小飛呢？他陪著我呢。」
「趙小飛有事，把你託付給我，他已經走了。」她看著他，眼神驚奇，彷彿是在內心深處作出某種判斷。
南飛凡滿是悵然：「走了啊，嗯，走了。」
明顯是沒回神呢，別人說什麼，他跟著應什麼。身體在線，心靈已然飛遠。
不知是不是巧合，南飛凡坐的位置正上方的展櫃內，擺放著那一塊，令他極度魂牽夢縈的殘瓷。
今天山中起了霧，光線不怎麼好，而且展櫃是嵌在老城牆之內，並沒有安排燈光，殘瓷所呈現出來的就是它原本的模樣。
縱然如此，仍是有種驚艷了時光的美好感覺。
「這種大師級別，哦不，堪稱神跡一般的精品佳作，怕是應該擺進國家博物館內，被無數人觀摩，享受這世間最多的讚美。」南飛凡深吸了口氣，手臂抬起老高，珍視的虛撫在了殘瓷之前。
「我現在更加好奇，為什麼這件作品會被損壞，最終只留下一塊碎片。我更想知道，是誰將這塊殘瓷以這樣的方式封存在了這裡。對了，還有這面牆，幾十米長，從正面看毫不起眼，宛若只是一處簡單的歷史見證。而繞到了背面，這些櫥窗，以及窗子里的那些殘破的瓷片，有青瓷、汝瓷、白瓷，以及我所認識的各種陶瓷工藝，甚至是我完全沒見識過的……它們全都聚集在這裡，靜靜地存在著，不管有沒有人注意，也懶得理會是否有人讚美。它們宛若滑落到了時光的深處就，就好像呆在了獨屬於它們的墳墓當中。」
「事實上，我們飛流村的人，更願意稱呼這裡為陶瓷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