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當面質問
郭梓熙眼神里有淺淺的光閃爍了下,她原是那麼冷冰冰的一個人,身畔永遠裹著一層清冷感,天然樹立起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屏障。可現在,她的嘴角噙著淺淺的笑容,瞬間清風拂面,看上去親切了很多。
雖變化細微,但南飛凡感受的異常清楚。
他咧著嘴,不知為什麼自己想傻笑,想要控制一下,但笑容反而更深刻了許多。
一個推著輪椅,在笑。
另一個坐著輪椅,也在笑。
飛流村的主路修理的還算平整,但小路就顯得有些破敗,昔日的石板路,在數十年的風雨侵蝕當中已碎裂的不成樣子,晴朗的時候走過去只覺硌腳,陰雨天這裡更是積水成片,通行不易。
郭梓熙指著搭在路上的幾塊木板說:「修路的錢,村裡還沒攢夠,但在這條街上還住著六戶村民,我們只能做簡單的處理,勉強能走,但天氣不好的時候就只能勸著他們別出來轉圈了。」
「我去過的村子里,你們飛流村是最好的一個,給老人修了大食堂,免費提供三餐,大家都在很努力的照顧著老人們的需求。」南飛凡豎起了大拇指,真心讚美。
郭梓熙卻只是苦笑,她搖了搖頭,明顯是有許多話是說不出口的。就在南飛凡等著她吐槽或者抱怨時候,她只是沉默且小心的將他的輪椅推過了最顛簸的路段,沒有忘記避開大坑,也顧及到了他的腳傷。
這份細心,令南飛凡十分感動,他又一次表達了感謝,語氣真摯。
郭梓熙忽地問:「你的腳使不上力,為了救人還是往水裡跳,當時你是怎麼想的?」
這問題,實在是有些難以回答。另外,南飛凡也不想當著郭梓熙的面兒自己誇自己,實在是怪難為情的。
南飛凡抓了抓頭髮:「看著一個孩子在自己眼前掙扎,哪裡還能顧得了那麼多,直接就往下跳了,衣服都沒來得及脫。」也正是因為反應快,他才在孩子墜入水中的前一秒,一把揪住他的脖子,硬是提著出了水面。
周多多喘上了這口氣,才有力氣繼續掙扎,兩個人你來我往,拖延著時間,等到了楊素青等人趕過來救援。這裡邊的細節太多,南飛凡覺的只要最後人是安全的,他也無所謂了。
「孩子家裡的大人也真是的,自己家的娃娃怎麼能不看顧好呢?居然讓他一個人跑去有水的地方玩,這還好是魚塘下苗,大家都在,就這還險些出了事。我都不敢去想,如果咱們都不在,那後果……」
南飛凡停頓了一下,表情恨恨:「等會我見了他的爺爺奶奶,非得好好說說他們不可,雖然孩子是留守兒童,沒有跟著父母出去打工,但既然是交給他們照顧,他們也答應了要照顧,就得把孩子看好了。你看看,多險啊,孩子要沒了,看他們怎麼跟孩子爸媽交代。」
輪椅突然停住,郭梓熙掩不住氣惱的說:「怪不的你非要跟著一起來,原來你是抱著這種心思。」
南飛凡完全沒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他脖子一抬,直接對上了她。
「我說的哪裡不對了,你也別跟我說村子里的孩子野,從小就亂跑,大家都習慣了這種理由。今天是孩子沒事,他們可以開脫;如果有事呢?周多多沒救回來,直接過去了,他們哭著後悔又有什麼意義?」
南飛凡說的這話沒有錯,可郭梓熙心裡頭卻愈發的不是滋味。
「怎麼了?有哪裡不對嗎?如果不對,你可以直接指正,我又不是聽不進意見的人。」
郭梓熙嘆了口氣,她重新推著他,慢慢的往前走。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周爺爺周奶奶也想把多多看顧好,可是,人總有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時候吧。」
南飛凡撇撇嘴,他不想跟郭梓熙爭執這種事,但他也不認為自己說的有錯。
周爺爺、周奶奶的家極為破舊,房頂上蓋著草簾,木窗已經各種斷裂,就連門板都是虛掩著,偶爾有風吹過,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
「這裡還住著人嗎?」南飛凡震驚了。
「原本是住了一家五口,後來周多多的爸媽出去打工,這邊常住的就只有三口。多多媽媽到了外邊看到了不同的世界,說什麼也不願意再回來過苦日子,多多爸爸勸她來看孩子,她不答應,勸的狠了,突然有天就從打工的地方辭職,再也找不到人了。後來,多多爸爸覺的丟人,出去打工錢沒賺到,卻把女人給搞不見了,他憋著那股氣,發誓非要混出個人樣不可,此後的五年,每個季度多多爸爸都會寄一些錢回來,但過年過節也不見人,一問就說沒臉見村裡人。周爺爺和周奶奶勸了又勸,實在是勸不動,只能由著他去了。」
郭梓熙邊走邊說,快到了門前時,她更是壓低聲音囑咐:「老兩口還不知道多多掉水塘里的事,等會我要編個瞎話,你不要拆穿。」
「編瞎話?」南飛凡真沒想到會從郭梓熙的口中聽到這三個字。
他哭笑不得,扭頭打量著郭梓熙的表情。
真的很難相信這話是她說的,因為與她那張滿是藝術家清冷氣質的小臉實在是違和。
「是。」郭梓熙十分堅定。
「等等。」南飛凡單腿點地,阻止她前進:「小熙,你這麼做不太好吧,多多是他家的孩子,出了那麼大的事,咱們必須得讓他家裡人知道。萬一這期間出了什麼事,誰能承擔得起責任?」
「我來承擔。」郭梓熙斬釘截鐵。
南飛凡還想勸,但郭梓熙直接放開了推著輪椅的手,她有些不高興的說:「如果你覺的不合適,你可以不進去,我自己來說。」
「我進不進門不是關鍵問題,小熙,我是希望你能學會規避風險,這事兒絕對不能這麼處理。」南飛凡依然想攔。
郭梓熙忽的扭頭,兇巴巴的沖他做了個「噓」的手勢,指了指窗子,再一記手刀,橫在脖子上使勁虛割,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南飛凡哭笑不得。
不等他再勸,郭梓熙已經快步走過去,開門進屋,動作一氣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