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人生在世
「趙爺爺說的非常有道理，我記住了，也學到了。」南飛凡心不在焉的應聲，其實他更想要的問的是，這位技藝非凡的許老先生後來怎麼樣了。
但又不能直接問，剛剛只是稍微提起，趙爺爺都捂著心臟吞藥片了，這要是再發生個萬一，他可承擔不起。
於是，哪怕心裡邊藏著一萬個好奇，南飛凡依然強行按捺，只是陪著老人慢慢走，他不著急，自己也不急。
「小南啊，你真是個好孩子，我也看出來了，你來飛流，就是為了那些瓷。」趙爺爺指著的方向，是位於飛流村最高處的土城牆，在夜色里，那邊的風景看的並不清晰，可是，大家都很清楚那裡有的是什麼。
南飛凡本來是想說點什麼把話題給岔開，但那些話到嘴邊，竟然彙集成了一句話。
「我很喜歡的。」他吸了吸鼻子，莫名的感傷，卻也堅定：「真的很喜歡。」
「這一點，你倒是很像老許。執拗，堅持，認死理，十幾歲的時候愛上了瓷器，到了七十幾歲仍是不改初心，他這一輩子啊，已經是泡在泥水裡，長在老窯邊兒，到死都不肯改變，很多人都說他是發痴了，是個不折不扣的瓷瘋子。」
「我能理解他。」南飛凡的眼睛灼灼閃耀，他屏住了呼吸：「如果是我，我也會這樣。一個有愛好的人，是值得尊敬的；一個能將心頭好做成了終身事業的人，更令人欽佩。我只是感到可惜，沒能在許師父去世之前來到飛流村，也沒有那份幸運能當面向他請教。」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小心翼翼的看向了趙爺爺：「不過，我也聽說，許師父是有個徒弟的……」
趙爺爺好像沒聽到他說的話，沉默向前，緩緩而行。
瞧著他踏實而穩定的步伐，南飛凡再一次啞住，這一瞬他不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這一刻，他清晰的感覺到自己是村子以外的人，他來到了飛流村，卻不曾真正的走進真正的飛流村。
「老許的那個徒弟，也是個好樣的。」就在南飛凡以為趙爺爺不會回答自己這個問題的時候，趙爺爺竟然毫無預警的開了口：「老許走了以後，他受到了一些衝擊，其實是那孩子想的多了，生老病死，草木一秋，每個人最終都要走到生命的終點，這個是自然規律，並不會因為我們心裡邊存著多少難以放下的遺憾，就會寬待了我們。人啊，渡人不如自渡，首先自己得學會了要放下。」
南飛凡一個字沒聽懂，但又好像隱隱約約的聽明白了一些什麼。
他清了清嗓子，想要說點什麼，不過一些念頭在心裡輾轉反側之後，他也只是呵呵乾笑了兩聲。
「你想要為了那塊瓷去找他，我其實是不贊同的，怎麼說呢，那可能是他心底最傷最痛的地方，你伸手就去戳、去碰，他八成是要跟你翻臉。」趙爺爺拍了拍南飛凡的肩：「小南，做事要講究方式方法，有時候欲速則不達，完全不用那麼著急。」
南飛凡哭笑不得：「爺爺，我現在連許先生的徒弟是誰都不知道呢。」
趙爺爺眼睛瞪圓，滿是驚奇：「你還不知道的嗎？我記得剛剛跟你講了，就在大食堂裡邊，我給你說過了的。」
南飛凡鬱悶里透著幾分無奈：「爺爺，你剛剛心臟病犯了，一直在忙著吃藥，根本什麼也沒說。」
這下，輪到小老頭滿臉尷尬的笑：「這事兒鬧的，是我這個老頭子的腦子不好使，把事情給搞錯了吧。」
南飛凡知道，這種時候可不是跟趙爺爺分辨誰是誰非的時候，他開口：「您真是把我的胃口高高地吊起來了，現在是抓耳撓腮的難受，快說吧，許先生的徒弟究竟是哪位？改天……哦不對，明天，明天我一定得買點禮物去拜會一下，當面表達我的欽佩。」
身後，有燈光亮起，聽著發動機的轟鳴聲，就能判斷出那是楊素青的五菱麵包車。
南飛凡有些心急，他一直知道，楊素青其實不願意他介入到飛流村的事情里來，因此對於飛流村內一些較為核心的事件和人物處於迴避的態度，他不提，郭梓熙她們也不提，南飛凡每次問起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下心就觸犯到了禁忌，惹的大家都不開心起來。
趙爺爺不慌不忙的抬起手，他指著的方向是飛流村的西北，那是整個村子最下首的地方，與村子最高處的土城牆遙遙相對。
「那裡有一座窯。」
南飛凡聽到這話時，眼睛變的無比明亮。
他是真沒想到，飛流村內居然還藏著這麼厲害的好東西，頓時一顆心都跟著提了起來。
「守著窯的那個，就是老許的徒弟。」
南飛凡抑制著狂喜，嘴角卻怎麼也壓不下去，總是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
趙爺爺的家很快到了，楊素青的麵包車也停在了路邊。
「小青來啦？還有什麼事嗎？」趙爺爺詫異的看著從車上一躍而下的楊素青。
後者則是拉開了車門，麻利點的從裡邊拿了兩個大塑料袋下來，一手一個，沉甸甸地拎著。
「我在市裡給您買了些羊奶粉，還有一些五花肉、鹹鴨蛋、花生米，都是您喜歡的，想著晚些一起給您送過來。」
趙爺爺詫異的問：「我沒讓你帶這些吧？」
「這是我們幾個孝敬您的。」楊素青回應完，也不等趙爺爺說拒絕，他一路小跑著直接衝進了趙爺爺的家裡，等到南飛凡和趙爺爺走進來時，他已經把所有東西都放在了趙爺爺最熟悉的老位置，顯然對於趙爺爺住著的地方，楊素青跟自己家裡一樣熟悉。
「你這孩子，不用每次都惦記著給我帶東西，我這兒什麼都不缺，家裡有小飛呢，有什麼事我吩咐他去干就行了。」說完之後，還笑眯眯的追著楊素青問這些花了多少錢，他可是有退休金的，一個月花也花不完，沒有白白收孩子們東西的道理。
「下次一起算。」楊素青擺了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