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趙爺爺的心臟病
「爺爺,您彆氣,我就是問問,如果是您不想回答,也可以不答的。」見老人瞬間變臉,南飛凡也嚇了一跳。
萬萬沒想到,他問出來的竟然是:「誰跟你說,老許的徒弟是陶瓷大師的?」
「沒……沒人這麼講。」南飛凡哭笑不得,事實上也的確是沒人說。他是想,既然許少原先生能燒制出品質如此優良的瓷器,那他的親傳徒弟,一定也是名家了吧。
「哼,要是讓我知道誰在外邊胡亂說,別怪我老趙用拐杖敲他腦殼,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的嘛,豈有此理,毫無道理。」
南飛凡瞧著趙爺爺氣的臉色煞白,顯然是動了大火氣,他想起了郭梓熙也是提起這個問題時一秒鐘翻臉,還認真的警告過他,不準回村裡亂打聽。
他本來覺得是郭梓熙反應過度,如今看來,似乎是他自己沒考慮周全,又做了莽撞事。
眼看著趙爺爺的嘴裡絮絮叨叨,邊說邊皺眉揉著自己的心口,彷彿是那裡很不舒服。
「您別動氣,喝點水,壓一壓。」
一杯水送上,覺得依然不安心,南飛凡又問:「趙爺爺,您身上有沒有帶平穩心跳的葯?」
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竟然還真有。
趙爺爺摸摸索索從懷裡掏了出來,南飛凡立即接過,問清楚要吃兩粒,他一刻不敢耽誤,給趙爺爺喂服了下去。
十分鐘左右,趙爺爺的臉色終於見了一絲血色,恢復成了平常的樣子。
「好點了嗎?」南飛凡心裡還是忐忑,忍不住輕聲的問。
「恩。」趙爺爺長順了口氣。
珍奶奶本來已經離開了,半路想到自己的保溫杯落下沒拿,就又繞了回來。
一進門,瞧見的就是這幅畫面。畢竟是村子里的老人,彼此間熟悉的很,一下明白了怎麼回事。
她慌張張的問:「心得安吃了嗎?」
「吃了的,兩粒。」南飛凡幫忙回答。
珍奶奶這才放下心來,在趙爺爺身邊坐下,嘴裡全是埋怨:「你這老頭,心臟不好自己也不注意點,這還好是小南在身邊,要不然非要出大事不可。」
「哼。」趙爺爺發出一聲鼻音,也不知道他是想要表達什麼心情。
南飛凡萬分後悔,這會兒都不敢去看老人們的眼睛。明明是被提醒過了的,他偏不信邪,要親自去問一問。這下好了,如果剛剛沒及時給趙爺爺喂下穩定心跳的葯,萬一出了啥事,他可怎麼交代。
「你個倔老頭,說你你還不滿意了?」珍奶奶沒好氣的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真的是輕輕的,拍灰塵都不一定能拍的掉。
趙爺爺拄著拐杖,拔腿就走。
走到門口之後,也不知道想起來什麼,他扭頭沖著南飛凡瞪眼睛:「沒聽見那老婆子提醒嗎?我心臟不好,不能一個人走夜路,你來送我。」
這聲吼,不亞於天籟之音。
南飛凡瞬間彈起,抓過拐杖,以一個腳步扭傷患者不該有的速度直衝向前,他拄的是單手拐,空出來的手自然的托著趙爺爺的手臂,那叫一個殷勤。
「能行不?要不要我去送你?」珍奶奶看著眼前一老一少的組合,無比不放心的問。
趙爺爺擺擺手:「讓小南送。」
南飛凡立即點頭:「我送我送,我的腿沒事,已經習慣了。」
「那好吧。」珍奶奶還想囑咐幾句,南飛凡已經扶著人出了門。
等她跟上來時,他們都走到大門口了。
珍奶奶遠遠地吆喝了句:「把倔老頭子送到家,再給趙小飛打個電話,讓他回來守著。」
「知道了。」南飛凡應聲,揮手道別。
趙爺爺嘟囔:「老婆子年輕時候話可少了,十里八村想跟她說話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她呢,仗著長的好看,走路的時候下巴抬的老高,一般人根本湊不到跟前去。」
「珍奶奶現在也好看。」對於這種比較容易得罪人的危險話題,南飛凡採用了最最保守的回答方式。
「年輕時更好看,小臉跟剝了皮的水蜜桃似的,媒人都要把她家的門踏破了。」趙爺爺聲音很是感慨,整個人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你很崇拜的那個許少原,當時還是個搓鼻涕的臟小子,每天奔跑西顛兒,撒尿和泥,啥事兒都敢幹,比現在的周多多可淘多了,成天總挨揍,但總也不長記性。」
南飛凡分神的想,那應該是很久很久以前發生的事了吧。
趙爺爺所提起的小時候,至少要過去六十年了。
入夜的飛流村很安靜,這裡彷彿是世界上最最靠近天空的地方,頭頂藍黑色的天幕上,墜掛著數不清的星星,忽明忽暗,像是有人隨手撒了一片鑽石,美的讓人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語句去形容。
「小子,你知道許少原活著的時候,為什麼那麼執著地制瓷,都已經是七八十歲的老頭子,還整天跟泥巴和老土窯待在一起嗎?」
這種問題,南飛凡哪怕絞盡腦汁也答不出啊。
他不安的笑了笑,嘗試著問:「是因為想要燒出一爐好瓷嗎?」
趙爺爺使勁的一拍大腿,停下來看著南飛凡異常緊張的臉:「你猜的是真准,他就是為了那一爐好瓷。」頓了頓,他有些感慨的說:「可是你想過嗎?為什麼他的執念,一定是在那一爐的瓷上邊?」
南飛凡承認,自己是被這個問題給考住了。
他左思右想,絞盡腦汁,始終考慮的不周全。
可就在這時,腦海里忽地冒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南飛凡再一次發揚了他心直口快的個性:「是因為他一直沒燒出來滿意的作品嗎?」
說完之後,南飛凡就後悔了。他暗暗懊惱,自己實在是嘴不把門。
連天青藍的薄胎瓷都做出來了,怎麼會沒有滿意的作品。
「咱們手藝人,一輩子追求的不是名與利,而是超越。別人認可不認可的,其實沒那麼重要。若是連自己的標準都沒達到,留下來的可能只是遺憾吧。」
南飛凡沒有錯過其中的關鍵詞。
但他不敢去追問,在這在關鍵時刻,只能靜靜的認真聽著。
「其實這事還是老許過於執拗了,好作品是很重要的,可能燒出一件代表作,本來就要有幾分運氣,如果實在沒有,那也沒什麼,不是嗎?日子啊,總是要慢慢過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