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無不散之宴席
她還來不及開口，心裡邊就閃過了什麼念頭，於是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郭梓熙把頭低下了。
「放心吧。」楊素青像是感受到了什麼，他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輕輕地按了按：「還有我們在努力，即使只剩下我一個人，我也還是要堅持下去的。」
郭梓熙有些愣愣地抬起頭，她就那麼望著楊素青，眼睛里全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晦暗眸光。
「這幾年，你為飛流村做了很多很多，如果你也想離開，我不會怪你。」
郭梓熙明顯綳不住了，她連名帶姓的吼他：「楊素青，你是什麼意思？」
楊素青微笑：「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一個人的理想，該是由我一個人去想辦法去完成，硬拖著別人在這裡做努力，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我心裡頭過意不去。」
「所以，你看見別人離開，第一件想到的事是連我一起趕走？」
聽著那不可置信的聲音，楊素青尷尬的搖了搖頭：「你說的是什麼話，完全是在曲解我的好意。」
眼看著郭梓熙真是氣的不輕，白皙的小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粉紅，素來疏離的冷淡眼神里此刻燃著熊熊烈火，熟悉她的人都能一眼看出，郭梓熙是動了大火氣的。
南飛凡在一旁看的干著急，他覺得自己已經夠直的了，講話不夠委婉，時常是好心辦壞事。可瞧著楊素青三言兩語就把郭梓熙給氣炸毛的樣子，他有心想幫忙但又怕無辜的自己被卷進去。
「楊素青，你那算是什麼好意？你是心裡頭有火沒處撒，直接沖著我來吧？」郭梓熙輕易不發火，可一旦是火大了，輕易也甭想哄好。她指著其他人離去的方向，不客氣的宣布：「你心裡是怎麼想的，大可以當面跟他們說，每個人都有選擇去怎麼生活的權利，只要你把事情做到位了，結果如何有那麼重要嗎？」
「他們已經做出選擇了，不是嗎？還說什麼說，有什麼好說的？別以後過不上好日子，反過來要怨恨我、怨恨飛流村，在關鍵時刻阻住了他們的腳步。」楊素青其實一直是在憋著火，他忍了再忍，沒想著要衝誰發泄開來。
但郭梓熙剛剛那話一聽入他的耳朵里時，楊素青瞬時炸了。這幾個月來承受著的壓力，苦苦爭執的決心，以及對於未來的迷茫，在此刻一股腦的爆發出來，或許他早需要一場激烈的爭吵來狠狠的發泄情緒，一直以來，他扛著的東西太多太多。
身為飛流村的九零后村支書，他需要處理的瑣事多到難以想象，他要操的心，海量的多。
如今，大家紛紛提出離開，留他留在原地。
內心裡堅信的事並沒有動搖，可心中湧起來的酸楚也是真的。
「從來沒有人怪過你，也不會有人怨恨你，楊素青，你做的事，是大事，對於這一點，從不曾有人懷疑。別人怎麼想，別人怎麼選，別人怎麼做……那是別人的事，你自己的事還需要你自己來判斷。我個人是覺得，如果一件事，你開始考慮值得或是不值得的時候，你還能堅持做下去嗎？」
郭梓熙講完，也決定離開了。
剛剛熱熱鬧鬧的大食堂，如今只剩下餐盤狼藉，獨自在生悶氣的楊素青，以及攤開了畫本，靜靜在畫素描的南飛凡。
「你怎麼不走？」楊素青的注意力，自然而然的落在了他身上：「坐在輪椅上不方便出門？需要我幫幫你嗎？」
「我在這兒坐一會。」南飛凡回答。
「看我笑話？」楊素青情緒炸裂，說出口的話總帶了幾分火藥味。
「沒畫完。」南飛凡向他展示自己的畫，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驕傲。
要知道，他並不是從小學的畫畫，而是在成年後，因為某個契機而喜歡上了陶瓷，為了能創作出自己覺得滿意的作品，他攢了錢，擠在一群小朋友中間去學了素描基礎，後來更是時常練習，找機會就嘗試，才慢慢摸索到了竅門，直到漸漸地可以通過一根鉛筆一張紙來將頭腦中想到的畫面給表達出來。
不得不說，對於這一點，他能達成，一直覺得還蠻驕傲的。直到在火車上遇到了郭梓熙，見識到了她的控筆能力，他甘拜下風，自愧不如。當然，心底也是下定了決心，必須充分利用起能利用的時間，也讓自己不斷的提高。
一名陶瓷創作者的審美，決定了作品的藝術性。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由他所創作出的作品會帶著與他相關的強烈個人風格，南飛凡希望能從細枝末節處下手，多做出嘗試，挑戰自我。這是一個長時間積累的過程，不能慌張，不能心急，除了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的去思考去嘗試，沒有第三條路可選。
南飛凡的專註，落在楊素青的眼裡，顯然是多了幾分別的東西。
「那你繼續在這兒畫吧。」楊素青突然憤怒，急匆匆的甩開步子往外走。
南飛凡本來是想喊住他勸幾句，可他一抬頭，恰好對上了楊素青的眼睛。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決定不要在別人特別惱火的時候再做些什麼去刺激人家。
大食堂內靜悄悄。
南飛凡坐在原位，固執而堅持的將自己的畫完成。
而後他站起，先是試了試受傷的腳踝踩在地面時所帶來的痛感，確定是自己能夠接受的程度后，他便開始收拾起了桌面的碟子和碗筷。
飛流村的年輕人胃口普遍很好，將光碟行動貫徹的很徹底，盤子和碗里幾乎沒剩下什麼東西。但南飛凡還是很耐心的將盤子和碗疊了起來，挪蹭著腳步，往後廚送了過去。
費了不少勁兒，才把餐盤收拾清楚，最後一次走出后廚，南飛凡手裡拎著一塊抹布。
「你在做什麼？」郭梓熙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幹活啊。」南飛凡答的理所當然：「明天大姨早晨過來，要是看見盤子和碗擺了一桌子沒人收，准要罵人的。」
「怪不得大姨和嬸嬸們都喜歡你，怪有眼力見兒。」郭梓熙豎起手指，稱讚了一聲。
倆人正一人一邊擦桌子，就見楊素青悶不吭聲的走進來，一頭鑽進后廚，竟然是去洗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