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6 章
「人找到沒有?」女人問話的同時目光始終盯著手上的一份列印資料。
站在對面的英國男人頓了頓,恭敬地回道:「我們會儘力尋找的,請您再稍等上一段時間。」
女人不置可否地說道:「你知道的,這件事不允許任何意外的發生。」
「我明白,只是伊頓夫人她……」
「她就只說了這些?」
男人話沒說完,女人突然將手上的聊天記錄放下,看向對面站著的男人。
男人立時回道,「是的,就只這些,一字不差,都在上面,」他補充道,「她看起來就是在交代自己的後事,還認為自己會在獄中遭到迫害。」
女人的目光落在聊天記錄的最後一條,笑了一下。
「她倒是很怕死。」
「這很正常,」男人說道,「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捨不得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也是正常的,只能怪她拿得太多,又站錯隊了。」
從始至終,他們就知道林薇是不可能拉攏的存在,一個人的言行是隱瞞不了的,就算她現在控制和內地的交流,也掩飾不了她對內地的親近之意。
她做不到像袁國棟那樣,給幾個船舶訂單不算什麼,就算舉國之力上下一心,中國造船想要成氣候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但哈蘭德這樣大的船廠不一樣,如果技術給到對方,那麼就相當於站在巨人的肩膀直接起飛,這是不能容忍的事情,尤其是在這個當下。
女人微笑道:「怕死是好事,那她就不敢……」
敲門聲響起,男人走過去開門。
來人喘著氣,明顯是一路小跑過來的:「漢斯先生,剛收到消息,林薇在獄中自縊了。」
女人聞言一怔,隨即皺起眉。
「現在已經送往就醫了,傷口不深,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對方補充道。
男人回過頭看向女人。
「暫時先不要將消息……」
「恐怕守不住,很多記者都在蹲守,事出緊急,當時有很多人都看到她被送往就醫。」
女人閉上眼,深吸了口氣:「她到底想要做什麼?」
……
「我真的不知道,當時很累,一直沒有好好休息,見完律師回去沒多久我就睡了,我發覺有人的時候,對方已經捂住了我的口鼻,我根本動彈不了,天很黑,也看不到對方的模樣,看輪廓應該是個身體很健碩的男人,穿得很像是獄警的衣……」
「請不要撒謊,房間內當時只有你一個人的痕迹,不可能有其他人去過。」
林薇抬起蒼白的臉望向對方:「我也很想知道,為什麼弗里曼死的時候,屋內只有我一個人的痕迹?如果你想說我是自殺,那麼弗里曼也完全有可能是自殺。」
對面的男人聽完林薇的說辭,冷峻著臉說道:「那個時候根本不可能有人進到你的房間,看守的人員可以彼此作證。」
林薇低下頭,輕輕地呼了口氣,然後才道:「要麼是我瘋了,要麼這一切都是陰謀,我不會自殺的,我沒有理由自殺,這對我又有什麼好處呢?就算不是那些獄警,不代表沒有放其他人進……」
「請你不要做無端的揣測,」男人打斷她,冷聲道,「你當然有理由,現在外面都在猜測我們是在殺人滅口,恕我直言,即使你這樣做也改不了什麼。」
「我知道,」林薇重新抬起臉,「你們根本不害怕這種揣測,敢污衊我在皇家晚宴上殺人,怎麼會怕這種揣測嗎?只不過以後,想要參加皇室晚宴的人就要多想一想,會不會和我有一樣的待遇。」
「請你不要試圖偷換概念,沒人冤枉你,一切都是你殺人之後的自導自演,我們從始至終都是按規矩做事,這種事情我見多了,你想要耍這種手段不會有用的。」
林薇聞言深吸了口氣,隨即平躺下來,閉上眼,說道:「我累了,這位警官請你回去吧,我沒興趣和蠢貨說話。」
「你……」
男人看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女人,他之所以無法控制火氣,是因為不但要面對上面監護不力的問責,還要應對外面的輿論,他做了這麼久的事情,第一次碰到這麼棘手的案子。
對方的影響太大了,根本不能按照普通人的方式去對待。
那群記者就足夠讓人頭疼了。
「警官,林薇的律師要求見他的當事人。」
凱因斯扶著額頭,說:「讓他等一等,我去請示一下。」
出了這種事情,上了法庭不知道要被律師怎麼攻擊,想到這些他就忍不住頭疼,大人物的律師們都和蒼蠅一樣煩人,總是追著雞毛蒜皮的一些細節不放,搞不好他還要被追責。
林薇再次見到了自己的律師,只不過……
她看著面前絡腮鬍的男人,情緒激動地拉住對方的手:「艾曼律師,我真的沒有自殺,這是個圈套,他們從始至終都在污衊我,為了想要掠奪我的財富,他們無所不用其極,竟然連這種手段都用出來了,你一定要幫我把這些人都送進監獄,讓他們名譽掃地。」
隔壁正在監聽的凱因斯氣得咬牙,他就知道這個女人會亂說。
「艾曼」律師緊緊地抓著林薇的手,他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著林薇,用鎮定的語氣說道:「你不要慌張,仔細地將事情和我說清楚。」
「我當時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我都已經睡下了……」林薇激動地複述著晚上發生的事情,同時她將「艾曼」的手攤開,在上面一筆一畫地寫著字,「我不知道他們會如此喪心病狂,竟然想要殺人滅口,還污衊我是自殺,我怎麼可能自殺呢?我的家人朋友和愛人都在等著我,我一定會堅持的,我一定會想辦法出去和他們團聚。」
「艾曼」的另一隻手掌忍不住收緊,撐著微紅的眼圈說道:「你放心,我一定不會放過這些觸犯法律的蛀蟲,但我需要你提供更詳細一點的訊息,是否有什麼你忘記告訴我的事情?」
林薇頓了,繼續在他手上寫字,然後說道:「我能記得的不多,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他們都計劃好了一切,我能記起來的只有這些,對手太強大了,我也沒有太多頭緒。」
「我愛你」三個字她寫得很慢,一滴溫熱的水珠落下,灼熱的溫度讓男人的掌心顫動了一下。
下一秒,「艾曼」緊緊地抓住林薇的手:「如果……」
林薇抬起頭,神色平靜,笑看著他:「艾曼先生,我可以相信你的對嗎?你會很專業,很冷靜地幫我洗脫嫌疑對不對?」
「艾曼」看著她,純黑的雙眸沉得很深,晶瑩的水汽在眼眶中瀰漫,久久說不說話來。
「我知道事情很艱難,可這世界上的事情假的就是假的,永遠真不了,就算是神仙局也不代表沒有破解的辦法,」林薇輕聲說道,「就算是……最後我的運氣差一點,殺人罪名成立,可那又怎麼樣呢?我一樣會好好地活著,等待浴火重生的那一天,然後拿回屬於我的一切,我不怕的。」
「艾曼」閉了閉眼,說道,「事情一定不會走到那一步的,」他睜開眼,將她的手收在掌心,「請林總一定要保重好身體,你的家人和朋友都在等著你的回歸。」
隔壁的凱因斯掐著時間,看差不多了就讓人去通知他們。
聽見敲門聲,「艾曼」鬆開手,他在對方的催促聲中站起身,又朝著病床上的林薇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她手腕上厚厚的繃帶,隨即移開目光,看向門口的警官:「如果再有這種事情發生,我們一定會對你們提告的,你們真的是太不像話了,竟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對待我的當事人,不,我馬上就要起草文件,我們交了這麼多的稅,竟然養的是你們這群……」
律師吵嚷著離開了病房。
一直到坐上車,他的表情才從原本的氣憤轉歸平靜,幽深的眼帶著冷黑的沉,如無邊深譚。
吳銘看著他,問道:「見到人了沒有,她都說了什麼?」
林薇不可能自殺,接到消息的時候他們先是驚了一跳,理智回籠后他們就清楚這是個陰謀,不是英方下手,就是林薇自己做的。
律師之前見了林薇,但是她給到的信息十分有限,或者說毫無用處,靠著這些他們改變不了任何的結果。
如果是林薇自己做的,那麼就是她有話想要說,和律師見面會隔著桌子,也會被監視,但如果換做病房就不一樣了。
「徐文珊。」
「什麼?」吳銘一怔。
宋曄說道:「她只寫了這個人的名字,其他的什麼都沒說。」
吳銘一時間也理不清思緒,說道:「羅佳桐他們都來了,先回酒店,大家一起商量對策。」
「她人現在怎麼樣?」吳銘忍不住又問道。
宋曄淡淡地開口:「瘦了很多。」
吳銘閉上眼,剩下的話卻不敢再問。
那個矯情的女人不知道還要吃多久的苦頭,如果平時她不那麼嬌氣,或許他不會這麼心疼。
回到酒店。
紀成君和羅佳桐等人都在等著。
「林薇的意思可能是徐文珊也參與了這次策劃,徐文珊之前和伊頓夫人之前就陰了我一次,想要截胡迪奧,這次應該也有她的手筆。」紀成君說道。
羅佳桐倒了兩杯水給吳銘和宋曄:「徐文珊現在應該在國內,所以這個還要回香江看看,即使是找到人,怎麼讓對方說話才是問題,這大概不會容易。」
吳銘深吸了口氣,說道:「先回去找到人再說,再難也要想辦法,暫時也找不到別的突破口。」
羅佳桐坐了下來:「我還是覺得這事兒有些奇怪。」
眾人看向她。
「你們說弗里曼為什麼這麼做?」
紀成君微微斂眉:「為什麼不能這麼做?你可能不太了解這個人,他就是很瘋的一個人,當初可以為了伊頓夫人在羅恩身邊蟄伏十幾年,現在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做出這種事情也算不上奇怪。」
「是嗎?」羅佳桐抱著胸,「你也說了,他付出了這麼多,難道不想和自己的愛人在一起嗎?為什麼要選擇這種極端的做法呢?」
紀成君攤手,她也不是很理解,說道:「那我就不太懂了,不如問問世界上最痴情的那兩個男人。」說著看向沙發一側的兩位男士。
吳銘:「……」
羅佳桐也看向他們,問道:「如果換做你們,你們會這麼做嗎?為了成全愛人的事業,為了拖敵人下水,去犧牲自己的性命?」
吳銘黑著臉,他實在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但最後還是說道:「不會,我又不是傻子。」
羅佳桐又看向宋曄。
宋曄滿腦中都是剛才和林薇見面時的場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眼神冷如冰霜:「不會,她活著我不會死。」
羅佳桐攤手:「所以這件事這不奇怪嗎?殉情的前提也得是有一方死去吧,可現在伊頓夫人活得好好的,弗里曼為什麼這麼想不開,這個人就非他不可嗎?」
吳銘若有所思地道:「你是想說弗里曼或許不是自願的?」
「我就是覺得這不太合理,我們回去的時候,不應該忽略這一點,當然我不否認如果他是個瘋子,這種情況也是有可能的。」
宋曄目光輕閃,接著他站了起來。
……
「你倒是夠狠,」林薇靠在病床上,諷刺地笑了笑,「這世界上怕是找不到第二個這樣對你的人了吧,你也不怕自己以後會後悔?」
伊頓夫人雙手交叉放下腿上,笑得很溫和:「這世界從來都不缺少對你死心塌地的男人,弗里曼確實很好用,但如果是因為你,彷彿也談不上什麼捨不得了,你應該感嘆自己的魅力太大了,讓我犧牲了這麼多。」
林薇轉過頭看向她,伊頓夫人已經五十多歲了,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迹並沒有削減她的美麗,反倒沉澱了一些獨有的優雅風韻。
她沒有說話,就是這麼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試圖在這個沒有人氣的女人身上挖掘出什麼。
一個人怎麼可以活得這麼假呢?
伊頓夫人用扇子掩住嘴:「一轉眼,竟然過去這麼久了,這似曾相識的一幕再次上演,你覺得你還會像十多年前一樣順利地逃脫嗎?」
「我的命運走向確實很難說,但我真的倒下了,不代表你就能安然無事,」林薇看著她道,「不信咱們就走著瞧。」
伊頓夫人笑得越發燦爛:「我說過的,你越是沒有章法的時候就越會嚇唬人,不說話的時候你咬人才是最疼的,你知道你出事後,香江有多少商人為此開心嗎?」
林薇沒有說話。
伊頓夫人接著說道:「你早就犯了眾怒了,你擁有了那麼多還不滿足,竟然還收購電視台,圖謀港燈,他們怎麼可能不怕呢,生怕你什麼時候再把主意打到他們頭上,你不應該再圖謀香江的,外面那麼大的世界不夠你發揮,偏要和我們搶地盤,大家怎麼能不恨你呢?」
林薇沉默了一會兒,而後笑了:「你在說你自己吧,我做得越大你越害怕,害怕我對你出手,說實話,我還真看不上你說的這些,如果不是你屢次挑釁,我根本不會用正眼看你的,我早就向前看了,我所看到的世界比你想象的大得多,只有你還戰戰兢兢地留在原地,就算是我買下港燈又能如何,我真金白銀,堂堂正正,你沒有這個本事應付,所以就選擇用這種齷齪的辦法,你到底是有多無能啊,竟然被我嚇成這個模樣?」
伊頓夫人臉上的表情凝滯了兩秒,但馬上她就笑著道:「說的也沒錯,你的世界確實很大,大到干擾了一個國家的國運,你要不是有這樣的本事,我還真找不到辦法來對付你呢,怪就只怪你太能幹了,有時候無能反倒是一件好事,你說對不對?」
林薇閉上眼,她深深地呼吸,胸口一起一伏的呼吸預示著主人在忍耐著極大的怒氣。
伊頓夫人輕輕地笑了起來:「所以我很喜歡中國人的那句話,笑到最後的才是贏家,我等這一天真的是太久了,怪就怪你當初不該和福升對上,啊……這也不能完全怪你,這個仇早在你祖母那一代就結下來了,那就只能怪你運氣不好嘍,有這樣一位糊塗的長輩。」
林薇睜開眼,目光冷冷地直視她。
伊頓夫人緩緩站起身:「別折騰了,沒有用的,外面那些人折騰不出什麼花樣來的,要說聰明人,我們的首相身邊肯定比你更多,你的那群蝦兵蟹將起不到什麼作用的。」
伊頓夫人走了,林薇扶著額頭,整個人都處於一種懊喪的情緒當中。
找到徐文珊又能如何呢?
真的能改變這一切嗎?
誰也不會想到,曾經的一個意外讓她付出如此大的代價。
那個褚英豪太不爭氣了,那麼容易就死了。
……
「你每次見我都這麼激動,護士們一直誤會我們的感情很好。」
女人說著話將滾燙的白粥從保溫杯裡面倒出來。
療養院蓋在山上,空氣很好,女人在花壇邊坐了下來,她舀了一勺冒著熱氣的滾粥送到男人的唇邊。
「嗬嗬……」輪椅上的褚愛東露出驚恐的目光。
「吃吧,只是熱了一點而已,你可以的,不然怕是要吃更多的苦頭。」
褚愛東「嗬嗬」了兩聲,他的嗓子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了,隔一段時間,徐文珊就會來探望他,用各種殘忍的手段來折磨他。
這個女人的心是黑的,他一刻都不想再看到她。
徐文珊冷了臉:「不要讓我生氣,如果不想吃的話,那麼接下來的三天我保證你吃不到一滴水米。」
三天足夠消磨一個人的意志,她就是用這種辦法反覆折磨著褚愛東,讓他知道人活著遠比死了更痛苦。每當她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孤苦伶仃的時候,她就會過來,就是這個人,讓她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她的父母,她的愛人、朋友,還有孩子。
褚愛東不得已,只能張開嘴,讓對方把滾燙的粥塞進他的嘴巴,然後就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如同上刑一般。
「你應該慶幸的,你還活著,不像我的阿豪,他現在什麼都已經吃不到了,他小時候明明是那麼懂事聽話的一個孩子,你卻沒有好好教他……」
「你倒也不能完全怪他。」一道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徐文珊頓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湯匙,慢慢地轉過頭。
宋曄步履輕緩朝著她走過來,青年用深不見底的眼睛看著徐文珊:「就憑褚英豪做過的那些事情,足以說明他骨子裡就繼承了褚愛東的殘忍和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