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黑咖啡(1)

1.黑咖啡(1)

下午五點四十分左右,他終於快步走了進來,疲憊,甚至還顯得有一點點遲鈍,眼圈分明虛腫著,同時隱隱透露出一些黑氣。***邵長水趕緊上前挪開小藤圓桌前的那把高背靠椅,恭請他入座,並招呼服務生趕緊上咖啡——動身上這兒來以前,邵長水著實做了一番調查研究,得知這位勞爺近些年頗沾染了一些洋習慣,比如說,有事沒事,總喜歡喝點兒高檔咖啡;酒桌上,也會時不時地點一兩瓶白蘭地、伏特加或毛姆、香檳之類的外國酒。勞爺在小圓桌前站定后,慢慢摘下那副柔軟的黑色羔羊皮手套,然後,把幾根蒼白瘦長的手指輕輕搭在桌邊上,像個重症哮喘病人似的,吃力地鼓起胸膛,深深地喘吸了兩口,再用那含義總是比較隱晦的目光迅速瞥視了一下周邊的人與物,這才回過頭來,盯住邵長水,嘶啞地,低沉地,同時又慢條斯理地問道:你,就是那個邵長水?找我,啥事?

邵長水是昨天下午才接到任務,讓他上這兒來約見這位勞爺,給邵長水布置這任務的是他們省公安廳辦公室前主任李敏分。李前主任因病離職在家休養都快一年多了,邵長水又是省公安廳刑事偵查總隊的人,要派他外差,走組織程序,按說得由總隊的領導來布置,即便因為況特殊,必須由辦公室的領導來談,也應該由在位的領導來談,怎麼也輪不上這樣一位已然不管事的前主任啊——況且談的又是那麼重要的一檔子事,所以,那天當李敏分突然把邵長水找到自己家裡布置這任務時,邵長水的確感到非常意外,同時也覺得這事兒辦得多少有些出格,有些詭異,因而也有些神秘。但礙於自己剛調到省廳,還沒有正式定崗定職,處境微妙,當下里他就沒表示任何異議。再說,在調來公安廳以前,他多少也聽說了這位李前主任的一點況。李前主任年齡雖然不算大,四十剛出一點頭吧,但警齡不短,二十來年了;父親也是個老公安,是省廳早期的一位老廳長。此人活動能量相當大,會辦事,在本省公安系統內外頗有那麼一點影響力。邵長水同時也想到,李前主任此舉,肯定不會是個人行為。至於這樣一個辦事本該十分規範的高級政法機關,居然不規範了,這裡一定有某種原因,一定牽扯了一些不得不顧及的利害關係。至於到底是什麼原因、什麼樣的利害關係導致了這種不規範,就不是他這麼個新人該過問的了,恐怕也不是他一時半會兒能整明白的。邵長水從警也快二十年了,也曾當過一任縣公安局副局長。他當然懂得,此時此刻,對於他,惟一能做的,也是他惟一應該做的事,就是認真地聽,堅決地執行。

李敏分當時對他說,你去陶里根找一位叫勞爺的老公安。陶里根就是眼下他來到的這個邊境小城,離省城約七百來公里。這小城原先只是個縣城,與俄羅斯隔江相望,歷來盛產藍天白雲和狂風暴雪。這些年由於邊貿大增,小城展劇快,前些年升格為地級市,下轄三縣兩市,不僅從規模上比過去擴大了兩三倍,從面貌上來看,也幾乎等於全部重新翻造過了似的。

聽說過勞爺嗎?李敏分當時還特地追問了這麼一句。

大概知道一點吧。邵長水點點頭,謙和地答道。

其實李敏分這一問,完全多餘。因為,但凡在省公安系統干過的人,幾乎沒有不知道這個勞爺的。勞爺,學名勞東林,堂堂一級警督,曾任省公安廳刑偵總隊大要案支隊副支隊長,是省里出了名的刑偵專家,曾當選省十大神探,榮獲過公安部頒的二級英模稱號,還曾被公安部刑偵局特聘為刑偵顧問,參與過許多震動全國的特大案件的偵破工作。就這麼一個讓圈裡圈外無數人敬仰的老公安和刑偵專家,幾個月前,突然不聽所有人勸告,堅決要求脫去警服,辭職下海,拋家別妻,隻身來到這個無比遙遠的邊境小城,在一家民企里當了一個不甚起眼的保衛部經理。他圖啥?圖錢?

不管熟悉不熟悉他的人,但凡聽說此事,都會在心裡打上這樣一個大大的問號,同時也會紛紛地為之惋惜不已。也有人冷笑,說這是他本性的再一次大暴露——很多年前,這位曾反覆結婚又反覆離婚的勞爺,曾因驕傲自滿、脫離群眾和放鬆自我思想改造、貪圖生活享受,在生活作風問題上犯過一次大錯誤,被取消過二級英模稱號。有人則深刻地分析道,他這是被當前那種一切向錢看和追求自我釋放的社會潮流攪的,臨老了,還想學那些弄潮兒時新一把,拿自己的一生賭一回。沒得青春可賭了,就賭一回老年吧。等等等等,說啥的都有。不一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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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緯度戰慄(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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