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黑咖啡(2)
當然,也有人不信這些胡說八道,比如,省廳和刑偵總隊的幾位主要領導就不信。***他們太了解自己這個老戰友、老部下了。說勞東林一生愛趕個時髦,生活上喜歡圖個優越和舒適,說他反覆結婚,又反覆離婚……所有這一切,都不假。比如這老小子確實結過四次婚,又離過三次。但因此你就斷定,他就是為了幾張鈔票才脫警服辭職下海的,他們不信。打死他們也不信。什麼叫血染的深和信念?每一位老警察都能用自己的一生來做這個命題的最真切的佐證。勞東林當然也不例外。當時,總隊長和幾個副廳長輪番地找他談,勸他慎重考慮,但都談不下來。最後無奈,廳長親自出馬。半夜。關上門。廳長對他說,今天我不跟你扯別的。你一定得給我說出個道道來,哪怕有一條能說服我,我一準讓你走。但你要說不出個一二三四五、子丑寅卯午,那,這檔子事,我跟你沒完!我不會讓你好受。你小子都快熬到退休年齡了,還跟我折騰個啥嘛?啊?勞東林當時漲紅了臉,嗑嗑巴巴半天也說不上來個啥,滿眼含著淚水,翻來覆去就說這麼一句話:這麼著吧,你把我雙開了。求你成全我這一回。啥叫雙開?雙開就是開除黨籍,開除公職,就是把辛苦一生得到的最基本的東西全扔了;即便這樣,也要辭職下海!他這是瘋了,還是怎麼的?他當然沒瘋。
跟我說實話,又跟哪一個女孩纏乎上了?廳長問。廳長跟勞爺是省公安系統最早一批幹警培訓班、號稱黃埔一期的學員。當年在培訓班上,活潑外向的勞爺是班委委員,而內向敦厚的廳長還只是個普通學員。後來人家進步快,當了廳長,但兩人的關係向來非同一般,說話也就直截了當得多。
你要還這麼看我……這麼著吧,你把我打死在這兒得了。說著,勞爺摘下腰間的手槍,往桌上一扔,臉色頓時青白了。
我想你也不至於那麼沒出息。廳長瞟了瞟那支在勞爺腰間已經摩擦得不見藍光的六四式手槍,輕輕嘆道。
相信我。讓我走。你們多少年也沒真正信任過我。這一回能信任我一回嗎?相信我這個勞東林,絕對不會給你們抹黑丟臉……
哎哎哎,你這個勞東林,咋說話的呢?不信任你,還讓你全權負責大要案支隊的工作?全省評十大神探,是誰往上報了你的典型材料?啊!廳里要信不過你,那會兒部里聘你當顧問,我們隨便攔那麼一下,這大顧問你當得上嗎?啊!我們為你做的這一切,在你眼裡都不算數?你這人一輩子咋老這麼偏激,愛走極端?臨退休了,還不改改?咋整的嘛?啊!廳長較起真兒來了。他知道勞東林這話是有所指的。勞東林對廳里多年來一直不給他把這個副支隊長扶正了,耿耿於懷。對此,他們雙方都有說頭。從廳領導這一方來說,他們覺得,我們雖然沒把你扶正,但也沒再給大要案支隊任命個支隊長,你這個支隊副在那兒實際上是在掌管著全盤。世人皆知,刑偵總隊是省公安廳最重要的一個部門,而這個大要案支隊又是刑偵總隊最重要的一個部門,把一個重中之重的部門都交給你了,這不是信任又是什麼?但在勞東林頭腦里,事當然就簡化成這麼一個公式:信任我,就把我扶正;不扶正,就說明你不信任我。而廳里至今沒給他扶正,並不是廳里現任的這幾位領導不願意給他扶正,這裡頭牽扯眾多一時掰扯不清的舊賬兒、爛賬兒,真沒法說得清楚。
不說了……不說了……勞東林當時搖著頭苦笑了笑道,我這回請辭,跟這些以前的事沒有任何關係。請相信我……東林……
我用我三十五年黨齡和四十年警齡向你保證。
你就不能跟我露個底兒?到底是咋回子事嘛,讓你非得走這個絕門兒?別逼我了。我真不能細說。再逼,你乾脆掏槍打死我算了。
有那麼嚴重?啊!……這該死的勞東林,喘喘地直盯著廳長,居然就不再吱聲了。
後來,廳長在黨組會上還是替勞爺說了話:讓他走吧。老同志了,唉……這也是天要下雨,娘要嫁。咋辦?讓他個人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去吧。廳長定了調,黨組其他成員也就默許了。雖然是讓他走了,雖然也說了讓他個人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去之類的話,但廳領導並沒有就此撒手不管。依他們多年來對勞東林的了解,他們直覺到這件事里一定有名堂,而且還可能是個大名堂。這名堂如果僅僅跟他個人有關,倒也罷了,怕就怕名堂之大還不僅牽涉他個人。作為多年來負責全省大要案偵破工作的人,勞東林手裡掌握著一批相當重要的機密況。有些況不僅涉及黨政軍某些要害部門,還涉及個中的某些要員。多年來,公安廳還沒有生過嚴重的失密違紀事件。但這一回勞爺的態度和做派,卻讓領導們不得不產生了一點憂慮和警覺。於是,他們在隨後的幾個月中稍稍地注意了一下勞爺的日常起居。可以想見,一旦公安廳要關注起某個人的日常起居,肯定能把他的一舉一動都摸個門兒清。但你還別這麼說,大水要去攪和龍王廟,本來就不是常人能想到的那麼輕鬆和容易。再說,勞爺在反偵查方面也是一把好手。廳里一直關注了好幾個月,居然從中沒能現什麼名堂。一直到最近,事才有了一點突破性的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