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涸轍(8)
這裡距三岔口約有五里。螃蟹深一腳淺一腳往那方向摸去。肩上背著的口袋不過三十斤,卻越背越沉。趕到楊八姐的茶棚,已熱得頭上冒汗。
他心裡卻美滋滋的。幾個月不見楊八姐,心裡想得好苦。這幾個月,他幾乎是以加倍的速度擴張著男性的一切。他覺得自己可以做楊八姐的保護人了口再有哪個野男人敢碰她的**,他決不能再坐視不管了。有了這一口袋白饃,他甚至覺得可以養活楊八姐了。他要把她養得白白胖胖。他相信楊八姐會接受他的一切照顧。當然,他也時時想著那個神秘的事。他渴望重溫十四五歲時被楊八姐摟著睡覺的景。現在,他會主動向她進攻,不會再被她一巴掌打下床了。他已經長高了,有勁了……
他敲門了:「嘭嘭嘭……」心裡激動得亂撲騰。
沒有動靜。
「嘭嘭嘭嘭!……楊八姐!開門。我是螃蟹!」
屋裡有動靜了。燈光一閃,亮了,不一時,有人來開門了。踢趿踢趿的。門栓「嘩啦」一響。螃蟹背土口袋,正要高興地撲上去,門開處,卻見黑暗裡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
「你是幹什麼的!」男人堵住門,威嚴地盤問。
螃蟹一愣了:「我是……你是幹什麼的!」
「這是我的家!」
「你胡說!這是楊八姐的家。沒有男人。你別唬我!你準是個野男人!」螃蟹立即斷定,這人是那些常來八姐家半夜敲門的男人之一。而且他又如此傲慢:螃蟹被激怒了:「你閃開!我要找楊八姐!」
「你找楊八姐什麼事?」
「什麼事?你管不著!」螃蟹以雄性的強硬挺直了身子,卻現比他矮了一截。背上的口袋老往下墜,他聳聳身子,又站直了。他要盡量站得像回事。
對方推了他一把,要關門:「你半夜三更胡鬧什麼?滾!」
螃蟹急了,退後一步,一彎腰低頭撞去。男人猝不及防。閃到一旁,趔趄了一下。螃蟹背著口袋,昂然而入:「楊八姐……」突然,他感到肩膀被一隻鐵鉗樣的手扭住了。那手輕輕一撥拉,螃蟹跟跟鬥鬥,打個旋,「咚!」摔倒了。肩上的口袋掉落下去,白饃滿院亂滾。
螃蟹怒極。不僅因為摔倒,而是從那隻手的力量上,他感到遠不是他的對手。這使他十分羞愧,十分懊惱。剛才還以為能和一切男人爭雄呢!但我不能怕了他!小爺怕過誰呢?他摔倒的地方,正好有一根棍。他不動聲色地摸到手裡,猛然躍起,大叫一聲反手掃去。卻聽「哎唷」一聲女人的尖叫。忙看時,是楊八姐將棍抱住了。
「八姐!你別攔。我揍死這個野男人!」楊八姐的出現,使螃蟹勇氣倍增,口氣也變大了。彷彿剛才摔倒的是對方,他很容易就能將對方打倒。
但他此時已被楊八姐抱住,不能動彈。楊八姐是披著棉襖跑出來的。螃蟹能感覺到她懷裡的熱氣和那兩坨肉的彈性。他感動了。他相信楊八姐是為了保護他才跑出來的。她怕自己不是對手會吃了虧。而剛才她肯定正受,著這個男人的侮辱。就是說,她寧願自己受辱,也不讓我吃虧。我哪能吃了虧呢?就憑這根棍,也揍他個屁滾尿流。於是他伸手為楊八姐拉拉快要滑落的棉襖,甩一個真正的男子漢的語氣關切地說:「八姐!你回屋去,別凍著,我收拾他。這是男人的事!」
而那個男人正站在黑影里,一動不動。這是藐視!
螃蟹用力抽了抽棍子,沒有抽動。楊八姐已凍得打哆嗦:死死抓住他:「兄弟,你聽我說!」
「你不用說!我知道。我收拾他。雜種!」
「不不!你不知道,他真的是我男人,前幾天剛……從外頭回來。」又對站在黑暗裡的那個男人說,「他……他叫螃蟹,是個要飯的,怪……可憐的……」
螃蟹的頭一下子漲了十倍;懵懵地鬆開了手。真是她男人?是那個蹲大牢的男人?他昏昏地看了看,那男人依然未動一動。彷彿正歪著嘴嘲諷自己。那歪著的嘴角像一根鞭子,狠狠地抽在他心上。他渾身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