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營生(2)
那時二木九歲。***二木被打愣了,但沒哭。剛滾到床下,就被人接住,然後被拉到門外,跟跟鬥鬥,在老遠的一棵樹下站定了喘息。
那晚西天有一彎殘月,夜間稀薄地灑著露水。樹上棲息的烏鴉拍拍翅膀,「啊」地叫了一聲。很慘。
二木嚇得一哆嗦,認出是大木。大木背寬樹身,一條腿向後彎曲著蹬住樹身子,冷冷地瞅住他說:「你活該。」二木恐懼地瞪大了眼:「他們喘氣!」
大木說:「當然要喘氣。」
二木說:「還使勁顛床!」
大木說:「誰叫你吆吆的?」
二木疑惑:「你早就醒啦?」
大木說:「我悄悄滑下床蹲在地上。我就沒咋唬。你咋唬啥咋唬?你活該。」
二木這才想起哭。臉上火辣辣的疼。可大木說他活該。他覺得委屈極了。他抬頭看看那彎殘月,愈想哭。兩行淚水流到腮上。
大木伸手拉過他攬到懷裡,拍了拍他的頭。
那年大木十六歲。已像一條漢子了。
第二天,大木二木搬到西間住。是大木提出要搬的。二叔沒怎麼反對,訕訕的,到集上買來一根豬大腸,回來洗凈煮好,燴一棵大白菜,爺仨吃了一頓。大腸多讓二木吃了,大木主要吃白菜,二叔喝了三碗湯水。他說湯水好喝,然後就訕訕地笑。二叔好像生分了。二叔從此不再像以前沒大沒小,一不留神,大木二木都長大了。
種羊撒一泡尿,屋裡氣味濃濃的像凝固了。
雨又停了。蚊子嗡嗡響,似沉沉的鑼聲。兩人身七都叮了一層。沒有燈。大木二木隔一會往身上一胡擼,手上就有粘乎乎的血。
二木咂咂嘴巴結說:「哥,你咋不吸煙啦?」
大木裝上一袋煙,摸索著遞過去:「你吸吧。」
二木忙接過用火繩點上,狠狠吸一口吞下肚,果然不咳。大木說:「煙袋你放著吧。咱兄弟倆不能都學吸煙。」
二木愣了愣,有些感動,但沒說什麼。
兩人悶著,悶得難受。天還早,一時無法入睡。
隔牆傳來二叔帶著痰鳴的咳,咳得人起雞皮疙瘩。大木說:「二木,說說話吧。」
二木說:「說啥?」
大木說:「隨你。」
二木撓撓頭:「這些天……沒見二叔弄……女人。」大木說:「二叔怕是不行了。」
二木吃一驚:「二叔要死?」
大木說:「我沒說二叔要死。」
二木說:「你說他不行了。」
大木說:「你不懂。」
二木想了一會,說:「噢——,我懂了。」
大木說:「你懂蛋!」
二木說:「你是說二叔弄女人不行了?」
大木顯得有些煩,打斷他說:「說點別的吧。」
二木沒響。他不知道說什麼。
蚊子在喧囂。他們誰也沒動,不再往身上胡擼。粘乎乎的血讓人討厭。但能感到身上像長一叢絨毛。
大木嘆口氣:「二叔老了。」
二木說:「二叔的背有點駝。」
大木說:「咱倆得學點手藝。」
二木說「二叔說過,讓我跟張木匠當徒弟。」
大木說:「張木匠有個閨女。」
二木說:「是芋頭,我知道。」
大木說:「和你同歲,十六。過年十七。」
二木說:「我知道。」
大木說:「你知道蛋!芋頭屁股上有顆黑痣,你知道不?」
二木不敢吱聲。心裡卻納悶,哥見過芋頭的屁股?
大木說:「你要把芋頭弄過來,娶她做媳婦。」
二木說:「你呢?」
大木說:「我八成得打光棍。」
二木說:「還是你把她娶過來吧。」
大木說:「我的你別管。說定了你娶她。」
二木說:「她要不願意呢?」
大木說:「你就見天給她說,你腚上有顆痣。」
二木說:「她會罵我的。」
大木說:「芋頭老實,不會罵人。」
二木就有些心癢,又有點不相信大木的話,「光說你腚上有顆痣她就願意嫁我?」